過了殘臘,就是雍正元年元日。雍正皇帝升殿,受朝賀禮畢,連下諭旨十一道,訓飭督撫提鎮以下文武各官,大致意思是“守法奉公,整躬率物,倘有不法情事,難逃朕衷明察,毋貽後悔!”次日複視朝,百官俱至,雍正帝問百官道:“昨日元旦,卿等在家,作何消遣。”眾官員次第回答,或說飲酒,或說圍棋,或說是閒著無事;只有一個侍郎,臉色微赬,聽眾人俱已答畢,不能再推,只得老老實實的說道:“微臣知罪,昨晚與妻妾們玩了一回牌。”雍正帝笑道:“玩牌原幹例禁,昨日乃是元旦,你又只與家中人消遣,不得為罪。
朕念你秉性誠實,毫無欺言,特賞你一物,你持回去,與妻妾並看罷!“說畢,擲下小紙包一個。侍郎拾在手中,謝恩而退;回到家中,遵著上諭,取出御賜的物件,叫妻妾同看;當即拆開紙包,大家一瞧,個個嚇得伸舌,復將昨日玩過的紙牌,仔細一檢,恰恰少一張。看官試掩卷一猜!應知這紙包中,不是別物,定是昨日所失的一張紙牌兒。那時有一位姨太太道:”昨日的紙牌,是我收藏,當時也不及細檢,不知如何被皇帝拿去一張?難道當今的聖上,是長手佛轉世麼?“侍郎道:”不要多嘴,以後大家留意便是。“這位姨太太偏要細問,侍郎走出戶外,四周圍瞧了一番,方入戶閉門,對妻妾道:”我今日還算大幸,聖上問我昨日的事,我曉得這個聖上,不比那大行皇帝,連忙老實說了,聖上方恕我的罪,賜我這張紙牌;若少許欺騙,不是殺頭,便是革職哩!“眾妻妾又都伸舌道:”有這麼厲害!“侍郎道:”當今皇上做皇子時,曾結交無數好漢,替他當差辦事,這班人藏有一種殺人的利器,名叫血滴子。“說到此處,忽聽簷上一聲微響,侍郎大驚失色,連忙把頭抱住。疑心生暗鬼。眾妻妾不知何故,有幾個膽小的,忙躲入桌下。歇了半晌,一物從窗中縱入,侍郎越加膽怯,勉強一顧,乃是一隻狸斑貓。侍郎至此,不覺失笑,隨令眾妻妾各歸內室。眾妻妾經此一嚇,也不敢再問這血滴子。
小子恐看官尚未明白,只好補說數語,再入正傳。這血滴子是什麼東西?外面用革為囊,裡面卻藏著好幾把小刀,遇著仇人,把革囊罩他頭上,用機一撥,頭便斷入囊中,再用化骨藥水一彈,立成血水,因此叫做血滴子。這乃雍正皇帝同幾位綠林豪客,用盡心機想出來的。
這班綠林豪客的首領,便是四川總督年羹堯,羹堯系富家之子,幼時脾氣乖張,專喜耍槍弄棍,他的父親年遐齡,請了好幾個教書先生,教他讀書,都被羹堯逐去。後來得了一個名師,能文能武,把羹堯壓服,方才學得一身本領。這名師臨別贈言,只有“就才斂範”四字。羹堯起初倒也謹佩師訓,嗣後與皇四子胤禎結交,受他重託,招羅幾個好漢,結拜異姓兄弟,幫助這位皇四子。皇四子就保薦年羹堯,說他材可大用。康熙帝召見,果然是一個虎頭燕頷,威風凜凜的人物,遂連次超擢,從百總、千總起,直升至四川總督。皇四子外恃年羹堯,內仗隆科多,竟得了冠冕堂皇的帝位。他恐人心不服,有人害他,遂用了這班豪客,飛簷走壁,刺探人家隱情。撫遠大將軍允禵,督理西陲軍務,是雍正帝第一個對頭,不但怕他帶兵,還要防他探悉隱情。因此借奔喪為名,立刻調回,令年羹堯繼任。上文第二道諭旨,已自表明。至允禵回京後,免不得有點風聲聞知,且允禩、允禟輩,又要同他細敘前情,語言之間,總帶了三分怨望,誰知早已有人密奏,雍正帝即調往盛京,令他督造皇陵。
允禵已去,又降了一道上諭,命總理王大臣道:貝子允禵,原屬無知狂悖,氣傲心高,朕屢加訓誨,望其改悔,以便加恩,但恐伊終不知改,而朕必欲俟其自悔,則終身不得加恩矣。朕惟欲慰我皇妣皇太后之心,著晉封允禵為郡王,伊從此若知改悔,朕自疊沛恩施,若怙終不悛,則國法具在,朕不得不治其罪。允禵來時,爾等將此旨傳諭知之!
這道上諭,真正離奇,既要封他為郡王,又說他什麼無知,什麼不悛,這是何意?古人說得好:“將欲取之,必姑與之。”雍正帝登位,先封允禩為親王,也是這個用意。不過允禩本得罪先帝,人人曉得他的罪孽,所以加他封爵,絕不多談。上文第一道諭旨,更自表明。獨這允禵,乃先帝愛寵的驕子,前時並沒有什麼處分,只可先把他無影無蹤的罪名,加在身上,一面假作慈悲,封為郡王,令臣民無從推測,然後好慢慢擺佈。
過了數月,又想出一個新奇法子,召集總理王大臣及滿漢文武官員,齊集乾清宮。大眾不知有什麼大事,都捏著一把汗。雍正威權,已見一斑。到了宮內,但見雍正皇上,南面高坐,諭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