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硯之聞言哈哈大笑:“你果真當我是朋友嗎?”
冷寂雲手一抖,滾開的茶水潑了出來,手背上立刻紅了一片。
楚硯之以餘光瞥見了,繼而轉開視線,凝視著地面半晌,方才悠悠嘆道:“真是殘忍的朋友啊。寂雲,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
冷寂雲垂下眼,低聲道:“多謝。”
楚硯之又道:“那我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燕谷藥師門內有閣主的眼線。”
“什麼?”冷寂雲聞言大驚,“你是從哪得來的訊息?”
“前日閣主來找我,隨口說了這事。”見冷寂雲皺起眉頭,楚硯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你也覺得奇怪是嗎,閣主向來疑心甚重,竟會將此機密洩露給旁人。”
冷寂雲沉默片刻,忽而冷笑道:“蘇枕河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楚硯之但笑不語。
冷寂雲便道:“她知道你我素來交好,又不確定你是否忠心,就故意在你面前透露此事。你不告訴我便罷,若是告訴了,我只可能生出兩種想法。第一是相信了你,那麼必定對藥師門的每一個人心存疑慮,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旦起了疑心,再周密的計劃也要大打折扣了;第二種可能是我懷疑你受蘇枕河的指使故意向我通風報信,以博取我的信任,這樣一來,我自然不會再拉攏你做我的內應。而無論是哪一種,她都穩賺不賠。”
楚硯之道:“果然考慮周詳,那麼你現在是哪一種想法呢?”
冷寂雲聞言笑了一下,盯著他道:“我想你是故意報復我,存心看我坐立不安的樣子。”
話音一落,兩人都約好了似的望著對方的眼睛不出聲,過了好一會兒,忽然同時大笑起來。
楚硯之又露出狐狸一樣狡猾的神態,笑著說:“你這麼想我,可真令我傷心。”
冷寂雲卻道:“是也好,不是也好,蘇枕河這一招倒是提醒了我,不可因為蕭琮身在藥師門,就對她那幾個師弟師妹失了戒心。”他頓了頓,又道,“硯之,我還有一件事要你幫我。”
楚硯之道:“願聞其詳。”
冷寂雲咬了咬嘴唇,沉聲道:“我要你……在我的背上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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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敘談許久,等在正堂中的人早已各自散去。
蕭琮來到院中納涼,瞧著遠處窗紙上映出冷、楚二人的輪廓,心中不知怎地升起一陣不安。
冷寂雲足智多謀,楚硯之深藏不露,她猶記得兩人第一次聯手便算計了楚氏一族的生死存亡,這一次卻不知要鋪開多大的陣仗。
“大師姐!”
田悅風塵僕僕地從外面回來,看到蕭琮剛叫了一聲,就被對方拉遠幾步,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田悅會意地把聲音壓低,低到只有交談雙方能夠聽清:“我跟著冷公子派出的人往北邊跑了一趟,終於給我查到,他是要打聽十幾年前季北村的命案。”
季北村?!蕭琮聽到這三個字呼吸一滯,腦子裡登時一片空白。
她早已察覺出冷寂雲這幾日來言行反常,這才叫田悅去一探究竟,卻萬萬沒料到會翻出這段她最不想記起的過往……
那一年,她九歲大。
尋常人家的孩子在這個年紀上正是調皮玩耍的時候,蕭琮卻已經學會了一套內功口訣,劍術也漸漸有了章法。
因為她是人人稱頌的蕭敬蕭大俠的獨女,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在內都知道她長大後也會成為一名俠客,匡扶武林正義,懲惡揚善。
這一點蕭琮從來沒有懷疑過,如果不是在她九歲生辰那天遇到了那個女人。
那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即便是以一個孩子的目光審視,也能清楚地知道她的美。
她擁有光潔白皙的面板,秀麗的眉彎,一雙深邃的眼窩和又高又挺的鼻樑不像中原人的長相,而更偏向於西域女子。
蕭琮見到她的時候,她不知被什麼人所傷,捲曲的長髮胡亂地結成一綹一綹,目光裡含著極大的憤怒和悲傷。
她問,你是蕭敬的女兒嗎?
蕭琮懵懂地點頭。
那人聽了竟發起瘋,突然將蕭琮夾在胳膊下面飛奔起來,狂笑著越跑越快,最後停在一處依山傍水的村莊。
村裡的女人正下地耕種,男人們留在家中紡線織布,餵養雞鴨,看天色一暗便紛紛來到村口招呼孩子們回家。
蕭琮被頭朝下地夾著一路顛簸,被放下來的時候幾乎站不住,雙手捂住胃部陣陣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