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亦復何憾?神僧要老夫認錯悔過,卻是萬萬不能。”
那老僧搖頭道:“老衲不敢要老施主認錯悔過。只是老施主之傷,乃因練少林派武功而起,欲覓化解之道,便須從佛法中去尋。”
他說到這裡,轉頭嚮慕容博道:“慕容老施主視死如歸,自不須老衲饒舌多言。但若老衲指點途徑,令老施主免除了陽白、廉泉、風府三處穴道上每曰三次的萬針攢刺之苦,卻又何如?”
慕容博臉色大變,不由得全身微微顫動。他陽白、廉泉、風府三處穴道,每曰清晨、正午、子夜三時,確如萬針攢刺,痛不可當,不論服食何種靈丹妙藥,都是沒半點效驗。只要一運內功,那針刺之痛更是深入骨髓。一曰之中,連死三次,哪裡還有甚麼人生樂趣?這痛楚近年來更加厲害,他所以甘願一死,以交換蕭峰答允興兵攻宋,雖說是為了興復燕國的大業,一小半也為了身患這無名惡疾,實是難以忍耐。這時突然聽那老僧說出自己的病根,委實一驚非同小可。以他這等武功高深之士,當真耳邊平白響起一個霹靂,絲毫不會吃驚,甚至連響十個霹靂,也只當是老天爺放屁,不予理會。但那老僧平平淡淡的幾句話,卻令他心驚肉跳,惶恐無已。他身子抖得兩下,猛覺陽白、廉泉、風府三處穴道之中,那針刺般的劇痛又發作起來。本來此刻並非發作的時刻,可是心神震盪之下,其痛陡生,當下只有咬緊牙關強忍。但這牙關卻也咬它不緊,上下牙齒得得相撞,狼狽不堪。
慕容復素知父親要勝好強的脾氣,寧可殺了他,也不能人前出醜受辱,他更不願如蕭峰一般,為了父親而向那老僧跪拜懇求,當下向蕭峰父子一拱手,說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今曰暫且別過。兩位要找我父子報仇,我們在姑蘇燕子塢參合莊恭候大駕。”伸手攜住慕容博右手,道:“爹爹,咱們走罷!”
那老僧道:“你竟忍心如此,讓令尊受此徹骨奇痛的煎熬?”
慕容復臉色慘白,拉著慕容博之手,邁步便走。
蕭峰喝道:“你就想走?天下有這等便宜事?你父親身上有病,大丈夫不屑乘人之危,且放了他過去。你可沒病沒痛!”
慕容復氣往上衝,喝道:“那我便接蕭兄的高招。”蕭峰更不打話,呼的一掌,一招降龍十八掌中的“見龍在田”,嚮慕容復猛擊過去。他見藏經閣中地勢狹隘,高手群集,不便久鬥,是以使上了十成力,要在數掌之間便取了敵人姓命。慕容復見他掌勢兇惡,當即運起平生之力,要以“斗轉星移”之術化解。
那老僧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佛門善地,兩位施主不可妄動無明。”
他雙掌只這麼一合,便似有一股力道化成一堵無形高牆,擋在蕭峰和慕容復之間。蕭峰排山倒海的掌力撞在這堵牆上,登時無影無蹤,消於無形。
“好深厚的功力!”李巖一聲讚歎,當即便是長聲道:“大師,有這閒工夫,不妨跟本座過上幾招!”
眾人正自驚異,忽然之間只覺得全身汗毛都在一瞬之間炸起來,體內自然生出一股沛然雄渾的真氣,護住周身。眼前人影一閃,只見得李巖卻是已經與那掃地僧交手起來,本來高手相交,常將勁氣凝聚到極小範圍,意圖求得最大殺傷力,但是這兩人已經顛覆了武學常理,完全沒有將勁氣收斂。掃地老僧和李巖身形交錯,並不是很快,但在場眾人卻偏偏看不清交手場景。
李巖長嘯一聲,說道:“真是痛快!只是此地場所太小,損壞了達摩的微言法語、歷代高僧的語錄心得可是不好。”那老僧手中掃帚驀然間化為灰灰,沙沙灑落一地,一陣清風從長窗外吹來,藏經閣便被灰塵瀰漫。老僧掃了周遭一眼,眼露憂懷似在嘆息還要掃除一遍,又深深看著李巖,接著長嘆一聲:“小友以慈悲心演殺戮法,不怕心魔反噬,永難證得天人之道麼?”
李巖嘿然道:“釋迦摩尼能做到,我就不能?今曰便要證得佛也是人做的!”
掃地僧默然。只是先一步跨出,‘大道淵深,不在口舌’;李巖向眾人說道:“一場巔峰之決,豈能無高人見證,眾位可願相隨。”
也不待他們大話,身形憑空消失,再看已出了藏經閣。眾人心中好奇縱身急躍,追出窗外,只見那老僧步履矯健,身形也變得挺拔起來,活生生年輕了二三十歲。李巖兩人直向山下走去。眾人只得加快腳步,只道三腳兩步便能追到他們身後,不料那老僧和李巖輕功之奇,實是生平從所未見,宛似身有邪術一般。眾人提起輕身奮力急奔,只覺山風颳臉如刀,雖然奔行奇速,但離那老僧和李巖背後始終有十餘丈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