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了,她還在愛他,像兢兢業業的手錶,準時,持久,動力十足。
我寫小說時很多素材都來自老夏和那誰,比較慘烈的基本都是他們的故事。有一年的聖誕節,大家一起喝啤酒開心呢,不知道因為什麼事兩個人吵起來,吵到最後開始互抽耳光,扭打在一起,最後老夏把窗戶開啟,說要是我對不起你我現在就往下跳,你他媽敢說這句話麼。我們都嚇傻了,一個從廚房拿色拉回來的朋友完全不瞭解這短短五分鐘內發生了什麼,站在門口嚇得腿軟,順著門框往下滑。在冷風瑟瑟中,老夏跟劉胡蘭似的在窗邊站著,僵持了兩分鐘吧,空氣都被凍住了。那誰鬆口說,我相信你,咱們都冷靜點,想想未來怎麼辦吧。
當時老夏哼了一聲。後來老夏說起來,她知道他們根本沒未來的,所以她使勁抓,就像是一個死刑犯,掙扎著和生命要來一分一秒。
這種絕望是難免的,沒有誰大學談一段戀愛,就能預期到永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因為我們都是愛的新手,我們什麼都不會,沒有通關秘籍,沒有葵花寶典,沒有黃岡題庫,只能使勁地給,無論好壞,除了愛我們什麼都不會。
這幾天過母親節,我們一圈人討論給老媽買了什麼,七嘴八舌的,老夏突然沉默了,在一邊若無其事地玩手機。後來我也不說話了,我知道她在難受。
老夏和那誰意外有過一個小孩。那半個月兩個人焦慮得都吃不下飯,雖然當時是毫無分歧,要把小孩做掉。老夏和那誰害怕老夏媽發現她沒來月經,去超市買了一大包衛生巾和紅墨水,找了一個下午在家做了一堆假衛生巾,還因為不小心把紅墨水打翻,灑了一點在她的淺色錢包上。後來怎麼洗,錢包上還是有淺淺的一塊紅色。去醫院的路上,老夏看著窗外不說話,過了一會兒那誰伸手摸她的臉都是眼淚。他開始跟他們的小孩說話,說不是爸媽不想要你,是你來的不是時候,下次再來,我們一定好好對你。說著說著自己也哭起來。
誰都知道,這輩子哪還有下次,下輩子的下次吧。
手術做完之後,他帶她去很有名的湯罐,開了個包廂,點了碗大補湯,那誰說會對她好的,她沒吭聲,呆呆地把湯喝完。
老夏本身也是一個野馬型選手,常年浪打浪的,說起話來沒邊兒,不文靜,吃東西狼吞虎嚥,常常調戲個小男生什麼的。認識那誰之後改變了很多,逛淘寶專挑寫著“小香風”的買,給他買東西都是貴的好的,給自己買都是便宜的,儘可能看上去貴的,我們嘲笑她跟外圍似的裝丫挺,她特別理直氣壯,“他就是喜歡外圍啊,他喜歡什麼我就變成什麼,站在他旁邊得高貴冷豔,配得上他才行。”
以前遇到這種事,老夏肯定大哭大鬧要麼掀桌子,但是為了那誰,她學得能忍耐難過。再大的事兒,也能靜靜種在心裡,默默喝完一碗湯。
4
那時候他們已經開始常常吵架,他開始步入多年前就被安排好的生活,隱瞞了這段感情,做那些看上去他應該做的,不偏離軌道的事。她到處兼職,找工作,那麼辛苦就是想證明點什麼吧。兩個人耗著,不再一起看更新的動畫片,長期不見面,都很不快樂。我們說,與其這樣不如分手好了。老夏說她不甘心,為什麼自己讓他成長了那麼多,最後是別人坐享其成。
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一個新開的Club。特別戲劇性,她將近半個月沒見著那誰了。他說他忙,忙家裡的生意。剛掛電話,她一刷微博,看到轉發了好幾次的一條,名為“這個包廂好刺激”。後面配了張果真好刺激的照片,他就在其中,笑得很前仰後合。特別賤的一件事是,老夏竟然把這張照片儲存了,存到今天。理由是,她覺得他笑起來好看,像《情書》裡的柏原崇。
老夏當時打車去包廂抓人,弄得那誰也很沒面子。老夏想忍來著,沒忍住,嘴上沒說,先砸了個酒瓶子,玻璃渣飛得滿屋都是,小妞亂作一團。那誰把她整個人抱起來,一路沒放下,直到走出Club才扔到路邊。開門見山地說,咱們分手吧,我不需要奮鬥,我現在很迷茫,除了這麼玩下去我不知道幹什麼好。老夏冷冷笑著,說,你這不是放屁嘛。那誰說,你就當放屁吧。老夏忍著眼淚,咬著嘴唇,終於憋出這句話,你不愛我了?嗯。他輕巧地劃了根火柴,燒了那片屬於老夏的草原。她變成了一隻驚慌失措,流離失所的小白兔。說完那誰就轉身進去,消失在迷幻的音樂和燈光中。所以你明白老夏為什麼要蹲在廁所嗎?她希望再次遇見他,像遇見陌生人那樣重頭來過。
那天她一個人走了好遠的路,走到天都快亮了,自己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