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第二年的1872年,日本脅迫琉球成為其“內藩”,“冊封”琉球國王尚泰為琉球藩王。1873年,日本外務大臣副島種臣一行來華,以交換中日《修好規條》為幌子,刺探清廷對臺灣主權認識的虛實,副使柳原前光欺總理衙門大臣毛昶熙不懂近代西方“主權”理念,言辭間賺得“生番化外,未便窮治”四字,遂曲解臺灣東部“番社”非中國主權所有,於1874年5月由海軍中將西鄉從道為首,以1871年“日本國民(實際上是琉球民眾)”被“生番”殺害為由,率4艘軍艦及陸海軍官兵3600多人,進攻臺灣!
日本侵臺的藉口是“番地無主論”,即將清廷官員所表述的“生番化外,未便窮治”四字,曲解成“番地無主”,非中國領土,故日本可據而有之。
這誠然是詭辯。但日本政府這一詭辯,卻有歷史淵源可以追溯——早在1867年2月,美國商船“流浪者”號在臺灣東海岸洋麵失事,登岸人員為當地“生番”所殺。美國駐廈門領事李仙得(CharlesWilliainLeGendre)找到閩浙總督衙門交涉,清廷地方官員為了推託責任,即提出了這種看似有理,卻是給自己挖了個大坑的當地土番“非歸王化”的說法。
李仙得當然無法認可清廷地方官的推託之辭,他認為:“兩百年來,中國人在臺灣的活動地區,配合著中國政府施及臺灣的行政權力,由西岸以至東岸,逐步擴張,事實上從未承認生番領有其現住土地的主權,西岸的居民,經常販購生番地區的物產,而生番地區出產的樟腦,且成為臺灣官府的專賣品,不容外人自由採購輸出,違者則嚴行懲治,所謂生番地區不屬中國管轄的說法,實則毫無依據。”
與李仙得直接交涉的福建臺灣鎮總兵劉明燈、福建臺灣道兼學政吳大廷,則在針對此事給朝廷的奏摺裡開頭即稱:“(生番之地)鳥道羊腸,箐深林密,自來人跡所罕到,亦版圖所未收。我朝設土牛之禁,嚴出入之防,所以戢兇殘而重人命,用意固深遠也。”
這些深受中國傳統“天下觀”薰陶,而對近代世界“領土主權”概念一無所知的地方官們,自鳴得意地以為自己找到了一條極好的推託事件責任的理由,於是在奏摺裡一廂情願地認為:
“特以人非華民,地非化內,剋日圖功,萬難應手,準理度情,洋人亦當見諒。”
事情最終捅到總理衙門。會商之後,總理衙門並未否定閩浙地方的交涉措辭,但同時也意識到了當中的問題,於是密函指示閩浙各相關官員,特意強調了臺灣“生番”地區的版圖歸屬問題:“告以生番雖非法律能繩,其地究系中國地面,與該國領事等辯論,仍不可露出非中國版圖之說,以致洋人生心”。
在總理衙門的中國傳統政治話語體系裡,臺灣“生番”地區屬於“中國地面”,是中國疆土無疑;“生番”未歸“王化”,中國法律無法管轄“生番”。這兩者是可以並存不悖的,後者並不是對前者的否定。前者近似於近代西方的“領土主權宣告”,後者則是基於傳統中國的“天下觀”。
在中國傳統的“天下觀”體系中,總綱乃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歷代中央王朝自視為文明的中心。自中心向外輻射,依照“開化”程度的不同,存在著不同的層級。依次包括:世居其地,為國守疆的番、苗、夷及地方土司;代守門戶、納貢稱臣的四裔藩屬;藩屬之外,則是未知之地。其經典描述則是:中國居天下之中,四夷居天下之偏。中國與夷蠻戎狄五方之民共為“天下”、同居“四海”。這種“天下觀”裡沒有具體的領土主權界限,一切視“文明開化”程度而定。
1683年清廷將臺灣納入版圖之後,其“理番”政策始終基於這種“天下觀”理念——臺灣全島雖屬版圖之內,但其民眾依受教化程度高低,被劃分為民、番兩級;“番”又分兩種:“其深居內山未服教化者為生番”;“其雜居平地,遵法服役者為熟番。”前者屬於“化外”,後者則須納“番餉”,朝廷教化所及,“生番”也可以向“熟番”轉化。
第二百一十五章棘手生番
這種編民——熟番——生番的分類治理的方式,及其所衍生出來的“化外”、“化內”的政治話語體系,所依據的都是中國傳統的教化禮儀所及的程度與界限,而與疆界無關。故而,在清廷看來,將臺灣東部“番地”描述成“未歸王化”、“生番化外”,並無不妥,而且可算是一次很值得借鑑的“成功交涉”。
但美國領事李仙得卻無法“見諒”。他根本理解不了清廷官員的“天下觀”,只能將“(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