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近半年未見著郡主了,不知您如今可好?”阮小么慢悠悠開口。
烏麗珠硬邦邦道:“你要說甚便說,少兜圈子。”
她笑了笑,“瞧郡主如此精神,想必過得不錯。可是……奴婢這半年,不太好。”
“您興許知曉,那夜奴婢便犯了事,殺人後蹲了大獄,原以為難逃死劫,又得貴人相助,只在頸後刺了字,苟活了一命。”
說到此處,便瞧見烏麗珠回了頭,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
“原來您不知道啊……”阮小么輕輕嘆了一聲,又道:“也是,那時郡主已回去了,應當是不知曉的。”
前頭哼了一聲,“你自己找死怪得了誰?你還怨我不成!”
她道:“這是奴婢的命,奴婢誰也不怪。”
烏麗珠未說話。不知她是否仍是有些愧疚。但想來不會,以她任性的脾性是從不知愧疚二字的,況且阮小么只是個丫鬟,丫鬟命苦命薄。她犯不著操心。
“只是……奴婢心裡頭還是有些傷心的,離了家鄉,沒了親人,被貶成了賤籍。在府中過得也不大好。奴婢到底是肉長的心,碰著這些個事兒,又怎會不傷心?”她慢吞吞說道。
郡主停了下來,緩緩回身,盯著她道:“你到底要說什麼?來訴苦麼!”
阮小么垂頭笑了笑,微微看了一眼後頭的侍從們,道:“奴婢也不願兜圈子,只是有人在,不大好意思說。”
那群丫鬟婆子後頭,還跟著一個薛映兒。
烏麗珠掃了她一眼。最後一揮手,道:“你們都離了三丈之外,若有誰靠近了,自個兒張嘴!”
她帶來的下人們嘩啦啦如水般退了個乾淨,便只剩了薛映兒立在後頭。
“你也下去吧。我總大不過郡主的面子。”阮小么向她道。
薛映兒抬頭看了看兩人,似乎猶豫了一瞬,道了聲“是”,也退了下去。
遊廊中便只剩了她與郡主二人。
“你要說什麼,現下便說吧!”烏麗珠眼高於頂。
阮小么道:“郡主總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實則心腸倒是好的很,可是一貫如此。不怕旁人不喜麼?”
她眉頭一皺,喝道:“你一個下人,怎敢如此置喙主子!”
“奴婢句句真心,況奴婢也不是好奉上之人,只是覺得郡主親近,自然說出了口。您若不喜,拋在耳後便是。”她神色如常。
烏麗珠實在搞不懂她要說什麼,又僵了一剎,冷笑道:“親近?你鞭子沒抽過癮是吧!”
阮小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如今膽兒也肥了,便不把郡主當做主子。話中卻是以平輩相處。
“郡主,奴婢覺得您親近,是因為您喜便是喜,怒便是怒,雖性子急了些,心思卻坦蕩。不像這府上之人,人人都有一副面具,瞧著個個兒都笑臉迎人,殊不知喜怒哀樂都在笑,耍狠毒心思時——也在笑。這麼一比較,奴婢自然對郡主心生親近之感。”
阮小么說得頭頭是道。
“哦?”烏麗珠輕哼了一聲,“這麼說你還覺得我不錯?”
她道:“拋去郡主將我視為情敵,其餘都不錯。”
說到此處,烏麗珠便來氣,這丫頭一臉狐媚子相,如今又神神叨叨的,還敢主動說這事?
“我終於明白為何你是如今這態度,”烏麗珠不拿正眼瞧她,道:“敢情是有蘭莫給你撐腰,腰板兒直了是吧?”
“奴婢只是覺得,奴婢此時這境地,已是差得不能更差了,郡主也再不能將奴婢踩得更低一些了。”阮小么嘆道。
郡主哼笑了起來,不知該氣該惱,“你如今是快飛上枝頭的鳳凰了,還有臉說境地差!?”
阮小么嘆著搖了搖頭,道:“郡主,側妃說的那不算事兒,您得自個兒想想,就我這低賤的身份,怎麼飛上枝頭?若殿下娶了我,那不是被我拉下水了麼?”
她挽起身後披散開的長髮,露出了頸上那個“奴”字給烏麗珠看。
烏麗珠一時說不出話來。
“所以,側妃只是心恨殿下中意了奴婢,又厭惡郡主與她爭丈夫,便乾脆讓我倆自相殘殺了。”她道。
烏麗珠急了,怒道:“你終於承認他心念著你了!?”
阮小么毫不在意,抬頭看看廊外一株低枝上憩息的雀兒,隨手摘了一斷樹枝扔過去,見那雀兒被驚到,嬌鳴一聲展翅飛走,看了半晌。
“奴婢羨慕那隻鳥兒。”她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