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箋可以作舊,然墨跡作舊之法,秦素卻從沒學過,所以她才會留下這套古硯與古墨。
秦素細細地研著墨,未幾時,一陣清雅明潔的墨香,便在房間裡瀰漫了開來,比普通的墨香更加芬芳怡人。
此二物皆為上好的古物,那香氣自與別物不同。秦素之所以關門闔戶,便是不想叫這墨香外洩。
見硯中墨汁已足,秦素便從一旁的包袱裡揀了一管狼毫,復又小心地從袖中取出了那張作舊的青箋來。
那箋紙此刻已不復最初的靛藍,而是微有一些泛黃,不過色澤卻仍舊清透。
秦素將青箋撫平,便在上頭寫起字來。
若有人在房中,一定會驚異於秦素寫字姿勢的怪異。
她竟是以左手執筆,顫巍巍地向那箋上寫字。寫出來的字不僅歪斜不堪,且還是忽大忽小,就像是那寫字的人手抖得厲害一般。
雖然字跡十分難看,且也堪堪只寫了不上二十字,秦素卻寫得極認真,幾乎是一筆一畫地在紙上描著。
待寫罷了字,秦素的額頭已然見汗,她也顧不得拭,先將青箋擱在一旁晾乾,隨後便小心翼翼地探手入懷,自衣襟裡解下了那枚一早便刻好的檀木印。
近一年的貼身佩戴,這枚檀木印已是通體烏紅髮亮,泛出一種隱約的光澤,瞧來十分喜人,那印章的邊角常年被衣物摩擦,呈現出了一種自然圓潤的弧度,越發有種陳舊之感。
秦素拿著印端詳了一會,便將印章朝下,印在了那一小硯的墨汁中,復又在青箋上挑了個不上不下的位置,蓋下了一枚墨印。
墨汁酣濃的黑色鈐印落上青箋,玄青二色交織出一種清冷的色調,那“大巧若拙”四字刁勁有力,隱著一股子張揚與霸道,兩相對比,實令人見之難忘。
蓋下那個墨印後,秦素便又忙著清洗硯臺等物,一面反覆推敲著前世聽來的那件事,又從不同角度觀察著那頁青箋,尋找可能露出的蛛絲馬跡。
待將一應用物收拾乾淨後,秦素終於點了點頭。
應該便是這樣。
根據她的所見、所聞與所知,再結合前世偶爾觀察到的某些情形,秦素基本可以確定,她偽制的這張青箋,就算不是天衣無縫,亦可稱得上八、九不離十。
若有一天,事情真到了那一步,就算有些許差錯,秦素亦可以年代久遠為由,將事情周全過去。
如此一來,她最後的退路,亦終將完成了。
秦素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事,便是將這青箋埋在地裡了,此事必不能假手於人,所幸事情不算太緊迫,完全可以等回到青州再行處置。
一面在心中忖度著,秦素一面便又行至方才的牆壁邊,側耳細聽。
隔壁雅間的談話已近尾聲,周木正用一種膽小怕事的腔調說著話:“……林二郎君,此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似是極為膽怯:“那壺關窯本就不是您的,您用什麼法子去拿契紙?那契紙就鎖在人家家裡呢,您怎麼拿?難不成還能去搶不成?再者說,這件事與我又有何干?我一介庶民,小老百姓,哪來的那麼多法子幫您?您還是另找他人吧。”
“周兄,周兄,你一定要幫我這一回。”林守誠的說話聲並不高,然語氣裡隱約的興奮與急切,卻是十分明顯,“那鍾景仁得了這麼些年的好處,也合該出點血才是。再怎麼說我們林家和鍾家也沾著親,沒的我林家有難,他鐘家不說幫一把,倒還在旁邊看笑話,這又是什麼道理?”
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些話,語氣中含著恨意,還有壓抑不住的貪婪以及幸災樂禍:“再者說,我欠的那七千金,也就那窯廠才能夠得上還債啊。老周你是不知,那磚窯每年出得好磚,壺關磚在大陳也是極有名的。便只說那塊地,也能值上不少錢。若是能拿這窯廠抵了債去,我還能白落個幾千金呢,到時候總少不了周兄你的好處。此事並不難,你聽我說,我有法子的……”
他說話的聲音忽然輕了下去,秦素這邊便聽不清了。
不過,她也並非真的要聽清他說了什麼,左不過是那些事罷了,她交給阿鬼的那包藥可是上好的東西,雖不及沉香夢醉,卻也不遑多讓了。
秦素慢悠悠地行至窗前,啟窗而視,卻見那日影已微有些偏西,正斜斜打在榆樹葉兒上,那灰濛濛的一層綠,瞧在眼中便愈加燠熱。
她自一旁的憑几上拿起紈扇,閒閒地把玩著。
再過幾日便是七月七日,這是一個比較重要的節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