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曹軍鐵匠打造的,比袁軍的手藝差太多了,盔邊的毛刺都未加打磨,把他的額角磨出淺淺的血痕。
在淳于瓊的前方兩裡不到就有一條河流,他們已能聽到“嘩嘩”的水聲。只要接應的船隻及時趕到,他們在兩個時辰之內便可以進入袁軍控制地域,這次行動就算是大獲成功。淳于瓊身後的騎士們個個疲憊不堪,但保持著高昂計程車氣。昨天夜裡和今天整整一個白天,他們在曹軍大軍的夾縫裡來回鑽行,晝伏夜出,奇蹟般地沒有引來任何注意。
“將軍此次襲許,立下奇功,聲名必會響震四方。”副將韓莒子興奮地說。淳于瓊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用鞭梢撥弄著坐騎耳朵,眼神充滿落寞。
按說淳于瓊是不必親自來冒這個險的。他曾是靈帝朝西園八校尉之一的右校尉,與袁紹、曹操平起平坐,地位尊崇。後來他一直追隨袁紹,在軍中地位超然,這麼一位高階將領,根本用不著親赴險地。
但淳于瓊自己非常想去。
奇劫許都的計劃一提出,淳于瓊就自告奮勇,表示要親自帶兵前去。淳于瓊跟那些為了功名或者財貨的庸碌將領不同,別人是為了勝利而冒險,而他純粹只是為了冒險而冒險,巴不得每天能有一次驚險刺激的行動,好讓自己快要生鏽的筋骨活動一下。
當年建議袁紹殺入宮中為大將軍何進報仇的,正是淳于瓊——他不是出於政略或者軍略的考慮,只是單純喜歡刺激,越是險象環生的地方就越興奮,這已經變成了他的人生享受,欲罷不能。
對淳于瓊的毛遂自薦,沮授勸不住,審配和郭圖也勸不住,甚至連袁紹都勸不住,最後只得勉為其難地准許。於是淳于瓊帶著麾下精騎,換上曹軍的裝備,興沖沖地奔許都而去。可是出乎淳于瓊的意料,這次行動太順利了,一仗都沒有打。他憋了一身的殺氣無處發洩,心中不免有些鬱悶。
唯一讓淳于瓊感到欣慰的是,這次居然在半路遭逢了鄧展,還把他活著帶回軍中,算是個意外收穫。
“那兩個人狀況怎麼樣?”淳于瓊問。
他說的兩個人是董承和鄧展,兩個人都在隊伍僅有的一輛馬車上。韓莒子回答說,前者精神還好,只是離開許都以後一直一言不發;後者也保持著沉默,因為整個人已經奄奄一息,一度被護衛的人疑心已經死了。
淳于瓊下馬,走到馬車旁邊掀開布簾,親自檢查了一下鄧展的傷勢。他驚異地發現,這人的生命力真是頑強,馬車的連續顛簸居然沒有把傷口震裂,也沒有惡化。雖然鄧展仍舊處於昏迷狀態,但如果馬上得到良好的看護與治療,他應該能撐過這一關。
韓莒子開口問道:“將軍您為何不辭辛苦把這個人帶在身邊?”自從淳于瓊決定把這個被弓箭穿胸的半死鬼帶在身邊以後,他就滿腹疑竇。此前這支隊伍一直處於危險境地中,他沒有多嘴,現在眼看就返回安全地帶了,他終於忍不住了。
淳于瓊看了韓莒子一眼:“你覺得對一個仇人來說,最殘忍的報復是什麼?”
“呃……殺死他吧?”
“你錯了,”淳于瓊從鎧甲縫隙裡掏出一隻跳蚤,扔進嘴裡用力一咬,“是給他施捨一份無法拒絕的大恩情,讓他這輩子都無法償還。”
韓莒子恍然大悟:“原來將軍是要施恩於……”
“你又錯了。”淳于瓊憤憤地打斷他的話,“他的仇人是我,當年施大恩給我的卻是他。”
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鳴鏑聲響,交談中止了。淳于瓊和韓莒子重新跨上馬,朝著河邊飛奔而去。他們看到兩條木船從河流上游偷偷摸摸地漂過來,船頭打著蘇家的旗號。蘇家是中山豪商,生意遍佈諸州,在南皮、許都、徐州等地都有營生,打他們家的旗號不會引起曹軍懷疑。
木船開到南岸,尋了一處水淺之處停住了船。淳于瓊隔水與他們對了幾句話,確認是袁軍派來接應的人,這才把其他人叫過來。董承和鄧展被兩名膀大腰圓的騎士抱著涉水登船,那輛馬車運不上來,被就地拆散掩埋。
淳于瓊最後一個上船,他遺憾地朝著南岸望了望,朝船老大做了個開船的手勢。木船順流而下,走出約莫二三十里路,緩緩靠近北岸,在一處隱蔽的簡易碼頭停船。
碼頭上早已有一個人等候在那裡,淳于瓊認出是沮授。他這個人生得很有特點,身材頎長瘦直,頭卻特別大且扁,遠遠望去好像一枚牢牢釘在碼頭上的大釘子。此時沮授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木船竹簡靠岸,卻沒有露出任何急躁的神情。一直到水手把木船搭到岸邊,繫好纜繩,沮授才不疾不徐地踏上搭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