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長於棋者是智者,但是棋風能夠反應一定的性格狀態,就如同詩、字、畫一樣。這個黛玉還是覺得有道理的。雖然……同樣不是絕對的事情。
“好了好了,我已經下得又熱又累啦,想來蘭哥兒陪我們下了這幾盤棋,也耽誤了玩耍做功課的時間,我們老坐在這裡下棋,也辜負了這美景。蘭哥兒,我看你在我們這裡拘束得很,原本要去哪兒,那就現在去吧。”
賈蘭苦笑。
身負寡母期望的他,素來是將原本的寶玉視作反面榜樣的。作為榮府的二房這一支,他深知讀書走科舉之路才是正途。加上園中的姑娘們都和他的母親一輩,他自然更加沒有來往的道理。但是因為起社的緣故,他卻是違背了原本的準則,即使是相處起來覺得輕鬆愉快,一直以來的教誨,也還是讓他會覺得有幾分彆扭。
黛玉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來,這讓賈蘭覺得很不好意思,忙忙的站起來,就要告辭。但是他一扭頭,就看見園中最近的煞星正往這邊走來,別說走人了,他甚至很快生出了把窗戶也給關上的衝動。
注意到賈蘭整個人都僵硬了,黛玉也發現了不對,順著他的視線往窗外一看,卻見尤三姐遠遠走來,走到了水池邊上停下,彷彿全沒有從大敞的窗戶中看到他們一般,只是盯著池中將敗的蓮花發呆。
惜春本來看見尤三姐也皺眉,但是看了一會兒,卻有些奇怪起來,“她這是怎麼啦?”
黛玉想了一下,“休息?”
惜春撲哧一聲笑了。
黛玉知道她誤解了她的意思。她本來的意思是,尤三姐平日裡面潑辣好事的形象,本非她的本意,日日強撐著如此,難免有受不了的時候,需要調節自己的情緒。但是惜春多半誤解了。只是她也無心辯解,因為她覺著,似乎沒有那麼簡單?
“……林姑姑。”賈蘭也發現了,“我怎麼覺得,她好像要走進池子裡面的意思?”
賈蘭有些猶豫不決,帶著一副“我大概看錯了吧?”的表情開了口。
黛玉卻是一愣,再看了看尤三姐。雖然隔著一個池子,卻還是看得出來,她周身那股茫然的氣息。想到之前說的,柳湘蓮已經回了京的事,忙站起來說,“我們出去瞧瞧。”
一邊說著,一邊已經站了起來,往外面走去。
果然,黛玉等人帶著丫鬟,也是不小的一群人了。但是尤三姐卻是恍然未覺的模樣。直到黛玉惜春兩個透過遊廊,幾乎都走到了她的身邊的時候,她才被腳步聲驚醒,抬了頭來看著她們兩個,眼神卻依然還是一片茫然,過了一會兒,才彷彿察覺了什麼一般,陡然轉為警覺,挺直了背脊,再次掛上了一副桀驁不遜的神情看著他們一行人。
“三姐也喜歡賞荷?”雖說不怎麼會和人搭話,但黛玉知道,在這個時候,也只有自己會說話了,故此,還是笑著開了口——大家閨秀的待客禮節,她還是懂得的。
但尤三姐似乎以為這句話是諷刺了,居然冷哼了一聲,“我可比不上姑娘們,只怕再賞上一會兒,就有人要出來說我想偷這池子裡的蓮葉蓮藕了。”
這是事實,若非是賈母和寶玉護著,黛玉也沒法日日在這裡坐著。當下只好苦笑道,“還真是如此,真是讓三姐見笑了。”可惜,這樣的事情,她確實管不了的啊!
過去之事,雖說自己也覺得羞恥,但是,若非有心人在這園子裡面宣揚,想來也不至於到人人,竟連那柳湘蓮在外面也知道了的地步。儘管因為自己做過的事情,三姐也知道,自己難得到一個好結果,可是,卻還是難免因此怨上了賈府。
黛玉此時的言談,又讓她誤會了。
——先是諷刺我沒有雅趣,又將那樣薄待客人的事情視作理所當然……你們在這裡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也沒個婆子來說你們吧?
先前覺著生無可戀,萌發的死志,一時間竟是全絕了。
——你賈府要整死我們姐妹兩個,又怎麼能讓你們如意?且還有姐姐老孃要我照看哩。
瞬間便又燃起了鬥志來,起了左性,又哼了一聲,再不搭理黛玉,也不告辭,自己轉身走了。
黛玉見她這表現倒是一愣。本以為她是因為聽說了柳湘蓮什麼事情萌生了死志,還在那裡思索要怎麼挽回她的念頭呢——尤二姐認準了賈璉這是無可奈何的,但三姐總不至於也牽扯在這裡一輩子吧?
誰知道,她這邊辦法還沒有想到,三姐自己已經讓自己的眼睛恢復了光彩。這是一個不需要別人的幫助,也能自己站起來、自己拿主意的女子啊!她不由得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