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一點,方識也就看見了他的模樣。
那是個很漂亮的少年,清瘦卻像是竹子,寧折不彎,帶著寒芒和凌厲。
水倒在他身上的瞬間,他就抬手擋了擋,偏過頭,但能躲的位置終究有限,所以被從頭到尾澆了個透。
初秋的穗城還很熱,大家都只穿了夏季校服,他也一樣。
所以布料瞬間將他單薄的身軀勾勒了出來,白得幾乎勝過純白的校服面料,那兩點粉也很是惹眼。
得虧校褲是黑色的,這才隱去了太多秘密,但也還是將他纖細筆直的腿包裹住。
空氣幾乎在剎那間就安靜了下來。
少年溼漉的頭髮耷拉下來,還在往下滴著水,他閉著眼睛,所以沒有覺察到氣氛的異樣,只以為這群人又在想什麼折騰他的花招。
他細長濃密的眼睫被打溼了,就如同鴉羽垂在上頭,為那張臉增添了幾分孱弱無助。
少年的胸膛很明顯地起伏了下,不知道是誰,罵了聲髒話。
他就抬眼,被水洗過的眼眸如冰稜一般,帶著刺骨的寒意和鋒芒。
方識站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看著這一出鬧劇和唯一的風景,微垂了眼簾。
像是頭正在長犬牙的小狼崽。
他想。
眼神夠狠,骨頭也硬。
最重要的是……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捻起。
太漂亮了。
那一瞬間,方識感覺自己的思緒、呼吸乃至心跳都暫停了。
除了這個少年以外,他好似什麼都感覺不到。
就好像中了什麼蠱。
方識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你們幹什麼呢?!”
教導主任的一聲厲喝,直接喚醒了其餘人的思緒。
“艹班哥怎麼來了?!快跑!!!”
“丟!哪個撲街告的狀?!”
……
他們一鬨而散,只有少年站在原地,用自己的手背擦了下糊了眼睛的水,沒有動。
教導主任跑過來看到這一幕時,糟心又心疼:“小夏啊……”
他有點慌亂地摸自己的口袋,想找包紙巾,可惜沒有。
“…高二七班馬天志。”
少年卻只是抱住了自己的單臂,擋了擋胸前,然後面無表情地報出一個個名字。
教導主任嘆口氣:“……明天升旗就通報批評!”
少年冷冷看著教導主任,他一個小孩,反而讓大人露怯:“小夏啊,你也知道我們學校不是公立學校,是靠這些人的學費……”
少年沒有等他說完,直接繞過他往外走。
教導主任停在原地,安靜了會兒,無聲地嘆了口氣。
還在偷聽偷看的方識有些沉默。
少年還沒有走出這個走廊,方識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停住腳步,掀起眼皮看著方識。
舊江世家公子哥都有些常人不能理解的習慣,譬如方識會帶手帕在身上。
所以他遞給了少年一塊手帕,還有一包紙巾。
“……”
方識本來還想說自己帶了校服外套,想問他需不需要的,可少年的嗓音清冽,冷得像不化的冰:“滾。”
方識微頓。
他這輩子很少被人這樣對待,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也走了神,等到回過神時,少年已經走遠了。
他留下了一路溼潤的水痕,蜿蜒卻並不狼狽,像是一條螞蟻的小河,順著流進了方識的靈魂。
一直到後來,方識都不知道,那個名叫夏識意的少年拒絕他,只是因為他聽見他躲在了那個位置,目睹了一切,所以自然而然地認為,他也是戲弄、欺凌他的人之一。
從小受傷到大的小獸,比方識想象、意識到得還要敏銳,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草木皆兵。
.
一週後。
詹峰神色複雜地回到班上時,就看見太子爺正在吃菠蘿包,而且看包裝應該是學校小賣部賣的,很便宜,一個一塊錢,但不好吃。
詹峰覺得見了鬼,但事實上這一週方識就很奇怪,總是吃這些廉價的食物。
明明自己也覺得不好吃,可就是老打發他去買。
“…辦妥了嗎?”
“當然。”
詹峰坐上桌子,覺得無聊,打了個哈欠:“這些小孩子的手段,要不是老大你吩咐的,我都不屑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