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謂之彈寶。拿碗將飛轉著的硬幣啪地蓋住,叫捂蓋子,揭曉叫揭蓋子。那些壞而滑的莊家,捂蓋子有特殊技巧,能左右幣的正反。所以莊家總是贏,下注參賭的總是輸。官場做弊,流行的文雅說法是暗箱操作。敝鄉說起這種官場特技,絕不會說暗箱操作,而是說捂蓋子;比方某醜聞早在民間流傳,官方卻秘而不宣,也不叫掩蓋真相,而是捂蓋子;真相大白於世了,也不叫曝光,而是揭了蓋子;某事久經策劃,最後隆重出臺,也說是揭蓋子了。
問候的藝術
中國百姓最常用的問候語是:吃飯了嗎?此話自古有之,並不是因為誰說了句吃飯是第一件大事。千百年來,中國老百姓都沒有真正吃飽過,他們最關心的自然是吃飯。古之君子把“食無求飽,居無求安”作為修身清律,我想並不是因為君子們不想吃好住好,只因這“吃住”二字實在太奢侈了。君子是不應奢侈的。老百姓卻不願捱餓,君子們也沒理由因為自己喜歡半餓著就讓老百姓也食無求飽。老百姓除了口咬黃土背朝天,沒別的辦法可以填飽肚子。雲南人把“掙錢”說成“苦錢”,生動得有些慘烈。老百姓不懂得什麼形容詞用如動詞
,只知道錢來得太苦,“掙錢”就成了“苦錢”。如果老百姓乾脆如動物,食物只要進了肚子,就再也吐不出來了,反倒安然些。可是他們貴為萬物之靈長,就會有別的同類總要從他們碗裡打劫。所以,自古便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現在的百姓見面仍是忍不住會問:吃飯了嗎?畢竟還有人飯是吃不飽的。可是有部分人的問候語漸漸變了,他們會問:你好嗎?這些人有點兒文化,職業尚可,吃飯大概已不是難事。但是吃飯問題解決了,別的問題又來了。所謂別的問題,便是生活中無處不在的種種“不好”。譬如,桀傲不馴者難免不測之虞,言行方正者會有小人猜嫌,大腹便便者擔心脂肪肝,身居高位者生怕丟了官,等等。於是,不論好人壞人,只要肚子塞飽了,見面總會問:你好嗎?
據說西化很危險,但人們的生活習慣正慢慢西化著。比方說,男人見了女人,也會學西方人說:你很漂亮。女人自然就高興,直道謝謝。人總是缺什麼就嘮叨什麼的,並不是所有女人都漂亮,而所有女人卻都希望自己漂亮,於是那些長了見識的男人見了女人,最愛說的問候語就是:你真漂亮。女人比男人聰明,你如果說她氣質真好,她就生氣,疑心你說她不漂亮。所以男人千萬別誇女人有氣質。
場面上混得很開的人見了面,通常的問候是:忙嗎?多半是他們都不太忙,或是正在瞎忙。而不忙或瞎忙又太不應該了,那麼見人問候聲忙嗎?就是對人家最大的尊重了。回答通常是兩種:忙,或不忙。回答說忙的,要麼是有口無心,要麼是想顯示自己多麼重要。答曰不忙的,自然就是謙虛了。看似謙虛,其實多半真的不忙。
長沙計程車司機的問候也有意思:手氣好嗎?坐在計程車上,對講機咿哩哇嚕吵個不停,多是問手氣。有時是問昨夜的麻將,有時是問今天的生意。說起昨夜的麻將,幾乎沒人會說手氣好,都說輸得差不多隻剩短褲子了。聽了這話,我不會去留意這位司機是否穿著短褲,只會透過反光鏡看看他的眼睛是否通紅。整個車程就有些緊張,生怕司機打瞌睡。司機們過問生意,用的也是麻壇術語:聽牌了嗎?據說起碼得夠著上交車主的承包費且有幾碗盒飯錢了,就算是聽牌了。再賺上一天的工資,才算是和牌。可最近幾年,總聽司機唉聲嘆氣,說自己還沒聽牌。計程車生意好壞,應該算是經濟景氣指標。我不經意間會留心司機們問手氣,然後想想才看過的報紙頭條,總覺得二者有些牛頭不對馬嘴。
第五輯 一種秘訣
別是一番幽默在心頭
有則笑話,很有意思。一位旅美華人,同美國人吵架,自然都是用英語。可這華人畢竟是華人,忍不住嘣出一句國罵:我操你媽!美國人聽不懂,聳肩搖頭,藍眼四顧。好事的中國同胞翻譯過去:這位先生說想跟你媽媽做愛!美國人聽了,更是大惑不解,雙手一攤,說: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再打量打量這位同他對罵的中國小夥子,生的煞是帥氣,美國人頓時樂了:天哪!我老媽她真走運!
平時閱報,我會經常看到類似的幽默。有的是時過境遷之後才覺得好笑,有的是因為中國人憑著自己的腦子一廂情願地想西方的事情讓人不覺莞爾。
好多年前,我在《參考訊息》上看到一篇文章,題目我記得很清楚:《蘇聯在商品經濟的道路上迅跑》。毫無疑問,文章內容肯定是批判蘇聯修正主義錯誤路線的。那年月,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