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年來,風九甚至有一回做夢,夢到她的表弟糰子腳踏兩隻風火
小輪,小肥腰別一杆紅纓槍亟亟地趕來下界救她,但關於能在梵音谷中再見東華這茬兒,她真沒想過,連做夢都沒有夢到過。半刻前,她還以為自己已經不計較東華作為一個長輩卻對她這個小輩見死不救的缺德事,此事瞧見活生生的東華面無愧色地出現在她面前,沒來由得心間竟騰地冒出一股邪火,她怒了。
夫子今日的一副精神頭全放在了對付鳳九那矯捷一拿和矯捷一捆上,此時眼見這陡生的變故,腿先軟了一半,雙膝一盈行給帝君他老人家一個大禮。但是帝君他老人家沒有看到他這個大禮,帝君他老人家去追方才被他狠狠捆了要扔到水裡泡泡的頑徒去了。夫子跪在地上尋思方才帝君金口中那句玉言的意思,是說他今日偶識得九歌這丫頭,覺得她挺活潑能伺候自己,隨口討她做幾日奴婢呢,還是他從前就識得她,今日見她被罰,特地轉出來為她打抱不平?夫子他想到這步田地,一顆老心呼的一聲躥到了嗓子口,帶著半條身子連著腿腳一道軟了下去,乖乖,不得了。
風清雪軟拂枝頭,鳳九曉得東華跟了上來,但她沒有停步。不過三兩步,東華已若有所思地攔在她面前,她試著超前走了幾步,看他竟然厚臉皮地沒有讓開的意思,她抬頭又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是來救爺的?早半年你幹什麼去了?”她用鼻子重重哼了一聲,“哼,今天終於想起救爺來了?告訴你,爺不稀罕了!”說完掉個頭沿著溪邊往回走,垂頭卻再一次看見東華那雙暗紋的雲靴,急剎住腳道:“讓開讓開,別擋爺的道!”
一尺相隔的東華凝目看了她半晌,忽然開口道:“有趣,你是在使小性?我半年後來救你,和半年前來救你有什麼分別啊?”
鳳九往後足跳了三丈,胸中的邪火燒得更旺,這個無恥的長輩,他竟然還敢來問自己營救的時間早半年晚半年有什麼分別!
鳳九手指捏得嘎吱響:“你試試被人變成一塊手帕綁在劍柄上擔驚受怕地去決鬥,決鬥完了還被丟進一個懸崖半年之久,你試試!”喊完鳳九突然意識到,前半年怎麼就覺得自己已經原諒東華了呢,這一番遭遇擱誰身上倖存下來後都得天天扎他小人吧,頓時豪氣干雲地添了一句,“爺只是使個小性,沒有扎你的小人那是爺的涵養好,你還敢來問爺有什麼分別!”她就地掰了根枯死的老松枝,在手上比了比啪地折斷,豪情地,應景地怒視他總結一句,“再問爺這個蠢問題,這個松枝什麼下場就把你揍得什麼下場!”
她覺得今天對東華這個態度總算是正常了,半年前在九重天同東華相處時她還是有所保留,總是不自覺介懷於曾經心繫了他兩千年之久,對他很客氣、很內斂、很溫柔,後來被他刷成那樣完全是她自找。她小的時候脾氣上來了,連西天梵境的佛陀爺爺都當面痛快的罵過,當然沒有得著什麼便宜,後來被他爹請出大棍子狠狠教訓了一頓,但這才顯出她青丘紅狐狸鳳九巾幗不讓鬚眉的英雄本色嘛。世間有幾人敢當著佛陀爺爺也的面同他叫板,但是她青丘鳳九做到了。世間有幾人敢當著東華的面放話把他揍得跟一截枯松枝似的,她青丘鳳九又做到了。她頓時很敬佩自己,感到很爽很解氣。但是也料想到東華大約會生氣,這些大人物一向受不得一絲氣,想來今日不會就這麼平安了結。不過,兩人對打一頓將恩怨了清也很爽快,雖然她註定會輸,會是東華將她揍得跟一截斷松枝似的,那麼能將對方揍得什麼樣,就各憑本事罷。
鳳九覺得,此時自己的表情一定很不卑不亢,因她從東華無波沉潭的一雙眼中看到了一絲微訝。這個鳳九可以預料,她在九重天將自己壓抑得太好,對東華太尊重太規矩,所以她今天不那麼尊重和規矩,他需要一點兒時間來適應和消化一下。
東華眼中的微訝一瞬即逝。所謂一個仙,就是該有此種世間萬物入耳都如泥牛入海一般淡定的情緒。
東華紋絲不動地又看了她一會兒,良久,道:“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很憤怒,倘若我願意試試也變成一塊帕子隨你驅遣,你可能會不那麼憤怒?”眉目間掠過一抹笑意,“這有何難。”不及鳳九反應,果真變成了一塊紫色的絲帕,穩穩地落在她的腦袋上。
鳳九呆住了。許久,她輕輕吹了一口氣,絲帕的一角微微揚起,她心中咯噔一聲:爺爺的,不是幻覺吧?
絲帕似吉祥的蓋頭遮住鳳九的眉眼,她垂著眼睛,只能看見撲簌的細雪飄飄灑灑落在腳跟前。她躊躇地站定半天,回憶方才一席話裡話外,似乎並沒有暗示東華須變成一塊絲帕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