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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部分

那是龍怒,凡人豈能承受?

少弼向堂外候命的子弟使了個眼色,滿眼敬畏的年輕子弟戰慄上前。

“去通知閣內所有人,婚事暫不舉行,所有來賀者亦不得離去——儘快查清剛才暗中偷襲的都有哪些門派,一個不留,斬草除根。”

正要退去的子弟剛轉過身便被人攔下,淺色長衫配著洞簫在腰間撞擊輕響跨入堂內。

“婚事不可再拖,這件事,也不能告訴紫袖堂主。”

越亂越多事。姑蘇相公苦笑,目光望向門口的文雅男子:“華玉堂主,如果能順利進行的話當然最好,可依著閣主現在的狀態……只怕對他們二人均無好處。”

蒼白骨節緊緊攥著白竹洞簫,要如何處理眼前狀況,華玉心裡也是毫無頭緒。

這是紫袖最後的心願,她的時間真的不多了,繼續拖下去誰也不知道她還能不能熬到明天,甚至,能不能過了今晚都難說。

五臟盡損,早該辭世的女子全靠著意念強撐至今,她要的只是能站在那人身邊片刻、作為他的妻子哪怕一瞬,可天總不遂人願,還有半日便可一嘗夙願,偏偏這時橫生枝節。

“韋墨焰,答應過的事就去做到,你還想負她多少次?!”

一向平和疏遠的紫微堂副堂主忽地厲喝,堂中幾人一震,煩亂陡生。

沒有紅弦的日子破月閣寧靜無波,人還未出現,不過是有人提到了生死未卜的她或許還活著,閣主便這般激動。眼看,準備好的第三場婚事又要破滅。

倒不如,她永遠消失。

“傾鸞呢,還沒準備好?天快黑了。”坐在椅中眼神渙散的男子忽地開口。

今天是他和傾鸞大喜的日子,前晚她還做了湯,雖難以入口,可他還是喝了個乾乾淨淨。此刻她正在房內梳妝打扮吧?穿慣了那身代表殺戮的紅色長裙,終於可以看她穿上大紅婚服,為她特地趕做的、繡著鸞鳳紋案的華貴婚服。

“閣主?”覺察到語意不對,邵晉侯小心翼翼皺眉躬身,“今日……是您與紫袖堂主大喜之日。”

不是的,他要娶的不是紫袖,是傾鸞,夏傾鸞。

頹然氣息猛地一變,墨衡劍閃著寒芒胡亂揮過,幸好旁側少丞眼疾手快將邵晉侯拉到一邊,否則,只怕又是一場飛來橫禍。

如此混亂怎能繼續婚事?一時間眾人都沒了主意。

終於止住了漫無邊際的回想,韋墨焰低頭,手中握著的是本該懸於房中、早已折斷的家傳之劍,而今那雪亮劍身無半點劃痕,平若明鏡。是了,那人說,是傾鸞求他重新鑄的劍身,用最為傳奇的材料,異夢石。

抬起眼眉,深邃雙目恢復了冰冷與淡漠,玄色身影凜冽之氣盡收,不過片刻,凌傲天下的武林盟主、人中之龍再臨。

“姑蘇,那人是誰?”低沉嗓音還帶著沙啞,正是閣前他蒼狂失笑的痕跡。

風姿妖嬈的男子稍作沉吟,眼前挾風帶雪的冷酷氣息令他十分滿意:“火神教教主,明砂。”

“火神教……”

遙遠南疆的主宰,神秘而詭異的邪教。

“把你所知全部說出,若有半點保留——姑蘇相公,從此不會再出現於武林。”

無聲笑意蔓延唇角,明明是被人以性命相威脅,掌握天下之秘的組織此代傳人卻覺得興奮異常。最傳奇的歷史,無人可以超越的歷史,他終於可以親眼見證,萬世絕代。

是誰為一抹淡漠身影翻天覆地,血染江山,掀起江湖飄搖人間血雨,點就一場曠世的真龍相鬥,神魔再現,修羅鬼哭,逆天改命。

而他,將會親眼、親筆記錄所有。

屏退所有人,議事堂內只留下一身玄裳一身浮誇綺羅,緊閉門外,數人各懷心事,凝眉等候。

冷酷如他,手握生死,殺人如麻,於滾滾紅塵中踏遍乾坤,背後怨靈惡泣卻傷不得人中之龍半分;淡漠如她,潔淨之蓮,戾氣之鬼,仿若冥河忘川邊怒放的彼岸花,容不得任何人接近碰觸。

這樣的兩個人看似無情無畏,追根究底,也不過是活於人世間不得不被上天玩弄的可悲棋子,跌跌撞撞在黑暗中行走、相遇,而後彼此並肩相守以為那便是永遠。

然而,人之力,如何能勝過天道宿命?

與天相抗,不若憐取眼前人。

悠揚嗚咽的簫聲在紛紛雨幕中傳出很遠,修長疏離的身影依著扶欄,一曲斷腸,腸斷一曲。

“這笛聲真好聽。”遙遠而冰冷的屋簷下,少女忍不住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