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茶杯抱在懷中,藉此來尋得一絲半點溫暖。一路奔波顛行,因著經脈受損不得妄動內力,夜寒露重她都是穿著單薄衣衫捱過來的,這會兒雖是白天卻還留著夜裡趕路的餘寒難以祛除。
“不打算再回破月閣了?”歷經世事,万俟皓月仍然溫文貴氣,清雅似謫仙一般,全然沒有半絲人間俗味,金玉之聲,月魄之貌,十幾年從未改變。
“蕭白中了毒,我只能來找你。”
相見時難,可她真的沒有時間去閒話舊日蹉跎,每晚一刻程蕭白便危險一分。
“呵,你看我,一時高興竟忘了你來找我的目的。”自嘲地搖搖頭,淡雅身影忽然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別動,先讓我看看你的傷。”
剛見面沒有細看時只道是趕路勞累,一盞茶的功夫都過了,夏傾鸞的臉色仍未好轉,反而愈發蒼白、嘴唇青紫,万俟皓月這才意識到她這是受了傷而非神智困頓。
簡單診脈便知,不輕的內傷。
“誰傷的你?”長而清晰的葉眉挑蹙,他想不到有誰能傷得了她卻不趁機取其性命,除非……
驀地,平和的氣息起了混亂,如若止水的清澈眼眸中一陣激盪:“是他?”
“沒什麼,一些誤會。”夏傾鸞抽回手,本就氣色不佳的臉上黯淡無光。
要如何說?總不能告訴万俟皓月是因為他才與韋墨焰決裂甚至被傷,否則這二人之間的過節只怕會更大。
然而已經混亂的氣息再收不回去,他是萬萬見不得她受傷害的,哪怕親入刀光劍影也必保她無虞,即便,對手是神魔一般難以企及的韋墨焰。
雲紋錦袖下柔軟白秀的手掌撫上臉頰,像小時候他為她拭淚一樣輕輕摩挲,聲音柔和得足以驅趕一切傷痛:“鸞兒,救過你弟弟後跟我走吧,別再管什麼江湖紛爭家族仇恨,那些不適合你去做。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在毒王谷地一生不再踏入俗世半步,天涯海角,碧落黃泉,唯有那裡他不可能傷害到你,最是安全平和,無憂無慮。”
過一世太平日子嗎?她倒是想,只是,並非現在。
“我只想盡快帶解藥回去救蕭白,他的情況很不好。”
“你的要求我怎會不理,放心好了。我去拿些藥你先服下,總不能拖著如此重傷到處奔波。”
夏傾鸞點點頭,莫說是調養之藥,便是毒藥她也會毫不猶豫服下。
救人如救火,常年與毒藥打交道的夜曇公子自然瞭解這點,當下簡單收拾幾樣常用解藥後便囑咐觥備馬鎖門,準備趕往蘭陵。
又是這樣,一旦與紅弦有關的事他想都不想,全然不顧是否危險。觥沒有照做,而是伸手擋在二人面前:“等等。整片江南地域都是破月閣勢力範圍,貿然闖入無異羊入虎口,憑什麼要相信她的話?倘若她是韋墨焰派來引你入陷阱的,十面埋伏中你如何脫身?”
“觥。”看眼身邊的女子臉色並無變化,万俟皓月無奈抬手,“別說了,鸞兒不會那麼做。”
“知人知面不知心。”黑衣少年伸出手,掌心指肚大小的薄胎瓷瓶安臥,目光冰冷看向夏傾鸞,“吃了它。”
“觥!”
“万俟公子不必介意。”身為大宅主人的万俟皓月當然知道瓷瓶裡裝的是什麼藥,沉下臉正欲阻止,淡漠白衣卻先一步接過瓷瓶將兩粒藥丸倒在手掌,仰頭嚥下。
自幼相識的故人可以義無反顧地信任她為她付出,其他人則沒這必要,觥的懷疑理所當然。怎麼說也是看過多少煙雲幻局的人,夏傾鸞不想因自己令得他們之間有所矛盾,為旁人落得兩相埋怨,這種滋味她一個人忍受就夠了,她不願見自己最信任的人也嘗此苦果。
至於是什麼藥,問不問又如何?
最多不過是個死,而現在的她與死並無過大差別。
“這藥不會傷你性命,只是半月內壓制內力無法運功,假如發現你有任何不軌企圖,我會親手送你去地下為無數冤魂陪葬。”冷至極點的聲音毫不留情,隱隱地期盼她快死的味道。
“現在可以走了嗎?”
万俟皓月默然點頭,又一連聲輕咳。
想不到,觥對她提防到如此地步。平心而論, 換做別人他定不會痛快同意救人,只因為她是鸞兒,是他心中唯一能留下身影的女子,毫無保留的信任與付出他心甘情願,然,觥對他而言也是極為重要之人,可算是平生僅有的依靠,這兩人的對峙讓他不知所措。
世事人情總要這般無可奈何。
側目憐望,玉顏華容,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