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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蠅甩子說:“別讓蒼蠅落我身上”然後躺下,絕食七天而死。我追問母親:老師為什麼要死?是生病了嗎?是厭世了嗎?是信仰什麼教嗎?母親說不是,老師只說,人活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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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可以了。可我覺得這話站不往腳。對中醫來說,六十歲正當年,正是經驗豐富,大有作為之時,怎可以死呢?我一直認為母親太女人,給你蠅甩子讓你趕蒼蠅,你就趕,老師說要死,你就讓他死?便是大家都認可了,你也不能認可啊?你得給他灌米湯啊?母親說,那不行,老師要安靜。我母親可真夠聽話的,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讓老師餓死了。但是後來看到母親對待死亡的安祥態度,我知道她早已接受老師對死亡的態度了。

她的老師一生不求財,不求利,不求名,便是對生命也是適可而止,早早撒手。母親和她老師的做法一脈相承。一個西醫的人生信仰可能不影響他的行醫。可一箇中醫的人生信仰卻會直接影響他的醫術,如果母親執著於生命,執著於青春,執著於名利,她怎麼做到在醫治病人時因勢利導,順其自然,舒理氣血,平和陰陽?一個魔鬼可以當西醫,可卻當不了中醫。中醫不僅僅是技術,更是人生觀,世界觀,是生活態度和生活方式。可惜我小時候沒有認識也無法認識到這一點。正因為母親的這一人生態度,所以她才是一個真正的中醫人。在醫院這一不適於中醫生存的環境內,她不是考慮工資,名利,地位,而是不讓中醫不得施展。

醫院這種形式適合西醫,卻很難盛得下中醫。不僅僅是醫院,便是科學也很難框住母親的行醫。但母親認為她還是科學的。她研究西藥,根據西藥使用後病人的反應來分寒熱五味,對已接受西醫治療的人,她總是把西醫的治療也納入總體思考。

母親畢竟是在科學時代內生存,不可能一點不受科學影響。對中醫,她按“吸取其精華,剔除其糟粕”的新中國中醫方針,把她老師傳給她的東西按她能理解的和不能理解的分為精華和糟粕兩部分。

有一次,一個晚期癌症病人被她丈夫背到母親這來了。母親當然看不了,可這丈夫不肯接受這一現實,苦苦哀求母親,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無奈,母親給他開了一箇中國古方,說是給病人吃老母豬肉。這個男人從農村買來一頭已喪失生育能力的老母豬,殺了給妻子吃肉。這女人十分想活,加之對母親的迷信,就努力地吃。到了醫生宣判的死期,她也沒死,一頭豬吃完了。一個冬天過去了,女人的病竟好了!兩口子來謝母親時,母親一臉茫然,她反覆自言自語:“這糟粕不是糟粕?”

一位火車爐前工,由於生活不規律,得了很嚴重的胃病。帶病堅持工作,吃藥的效果也不好。母親笑說,有一個“糟粕”方子治這病,說是備七口大缸,將稻草燒灰,填滿大缸,用水浸泡,浸出物會有白色物質沉澱缸底,收集這七口大缸,可得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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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一碗白色沉澱物服下,可治此病。聽了這個方子,我和魯迅對中醫的看法再一次統一。覺得中醫有療效的方子也是從這些五花八門的方子中歪打正著地碰出來的。

(八)

這個爐前工有一次疼得死去活來,遇到一個老太太就將小蘇達調合了一碗,讓他吃下。他吃驚於怎麼可以服用這麼大劑量的小蘇達?但疼極了,老太太又一個勁地鼓動他,他就吃了,結果就不疼了。又吃了兩次,竟全好了,再沒犯過。母親聽了,就唸念不忘。老要泡七缸稻草灰看看那白色物質是什麼東西。我想,隨著母親臨床經驗的豐富,她對“糟粕”的否定產生動搖。

小時候,和母親在一起,看她做什麼都覺得是自然而然的,除了不正骨,不開刀,她什麼樣病都治。如今,看人們治療銀屑病,治療再生障礙性貧血等病非專家不可。可我小時看母親治這類病都是常見病。也是手到病除的病。如今看專家治銀屑病告訴患者絕不可沾酒。我就想到母親治這病恰是服用藥酒。只是治療再生障礙性貧血時藥稍貴。我記得母親再三勸一位母親說她十五歲的女兒得的病是比較嚴重的,一定不要疼惜十二元錢,把藥抓了給孩子吃。後來那個孩子死了,母親很奇怪,一打聽,那母親果然是捨不得十二元錢,沒給孩子吃藥。

也有母親治不了的病。一個姑娘,高大,漂亮,園臉,看上去很健康的。母親號完脈,將姑娘的媽拉到一邊說,我治不了這病。現在我知道,這是白血病,那時沒有化療和放療。更沒有幹細胞移植。無論中醫還是西醫都束手無策。

中醫對器質性病變不象西醫認識的那麼絕對,比如心臟病。

母親自己就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