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38頁

在這瞬間裡,她已經明白地知道:太后恩威並施,無異於一種催促,一種承諾,一種命題——要麼她殺了董鄂,作為回報,她以後就可以經常見到四阿哥;要麼抗命不遵,則答案不問可知。她沒的選擇。生在帝王家,就註定了她沒有別的路可走。平湖在心中悲哀地嘆息:皇帝哥哥,對不起,你錯信了我,而你我最大的過錯,便是生在帝王家。順治十七年八月十九日壬寅(1660年9月23日),董鄂妃亡故。沒有人懷疑她的死因,她已經病了那麼久,傷心了那麼久,大去只是早晚的事。然而順治不這麼想,他固執地認為天妒紅顏,而董鄂死於非命。承乾宮三十名太監、宮女悉被賜死,為皇貴妃殉葬,全國均須服喪,官吏一月,百姓三日。親王以下、滿漢四品官以上,並公主、王妃以下命『婦』俱於景運門內外齊集哭臨;他自己則輟朝五日,並改用藍筆批閱臣工奏本,以示哀悼。這一切都是逾制的——按照舊例,只有皇帝及太后之喪,才會以藍筆批本,並以二十七日為限;其餘即便皇后之喪亦無此制,而董鄂不過是皇貴妃罷了,其禮制卻遠逾皇后喪儀,奏本用藍筆批覆長達四個多月。這還不算,順治又為了不能在董鄂生前將其立為皇后而抱憾,遂於三日後追封董鄂妃為皇后,二十六日行追封禮,又命眾臣擬定諡號,從四個字加至十四個字,最終選定"孝獻莊和至德宣仁溫惠端敬皇后"。九月十日,董鄂遺體於景山壽椿殿焚化,順治又親制《行狀》,文中直以"後"來稱呼董鄂妃,盡述其生平行止,充滿溢美之辭。誦讀已過,遂由群僧執燭唸誦:"出門須仔細,不比在家時,火裡翻身轉,諸佛不能知。"其後,棺槨與宮殿連同其中珍貴陳設俱被焚燬,火光沖天,從黃昏一直燒至天明。凡此種種,太后大玉兒聽而不聞,視而不見。她知道,順治是在藉著逾制來宣洩對自己的不滿,甚至是一種挑戰。但她不想正面與兒子為敵,四阿哥死了,董鄂妃死了,她要做的事已經成功,又何必再火上燒油呢?不論順治任『性』地給予他們什麼樣的死後殊榮,稱四阿哥為"朕之第一子"也好,封為榮親王也好,或是追封董鄂妃為皇后也好,遍請全國僧道為其超度、甚至焚燒了兩座華美的宮殿殉葬也好,死亡,始終是惟一不能改變的事實。而死人,是不能再繼續作『亂』,與活人對著幹的,憑她生前怎麼樣地妖媚『惑』主,化蝶之後,再如何幹政?大玉兒特地向洪承疇要了順治親制的《行狀》來看,看到"後妮靜循禮,事皇太后,奉養甚至,左右趨走,皇太后安之"一句,不禁冷笑數聲,道:"這是怨我那年留下皇貴妃服侍湯『藥』,使她勞神才患病了。"洪承疇忙賠笑道:"皇上至孝,哪裡會有瞞怨太后之心呢?這篇《行狀》原是皇上懷念皇貴妃,述其平生功績,難免有溢美之處,況且皇貴妃曾為太后侍病,自是大功一件,皇上特地記此一筆,也是孝順太后的意思。"大玉兒不答,只管往下看,至"後至節儉,不用金玉。誦《四書》及《易》已足業;習書,未久即精。朕喻以禪學,參究若有所省。後初病,皇太后使問安否,必對曰:"安"。"等語,又不由連連冷笑,道:"既是"至節儉,不用金玉",何以又令太監、女官生殉,燒了兩座宮殿陪葬?"又指著最後一段道,"這裡說,皇貴妃臨死前對皇上說:"吾殆將不起,此中澄定,亦無所苦,獨不及酬皇太后暨陛下恩萬一。妾歿,陛下宜自愛!惟皇太后必傷悼,奈何?"依大學士看,是什麼意思?"洪承疇強笑道:"自然是皇貴妃怕太后傷心,勸皇上要以皇太后健康為念,不可一味緬懷悼念。這是她的孝心,太后何以不解?"大玉兒笑道:"她會有這樣孝心!死之前不想別的,倒一味只管跟皇上說起我這老太婆,豈不奇怪?皇上特地寫了這些句子,不知道是給誰看?"洪承疇聽了,一聲兒也不敢吭。他本是董鄂妃的掛名父親,雖然太后未必知道這出偷龍轉鳳之計,皇上卻是深信不疑,這段日子沒少給他賞賜,早已引起朝中大臣諸多猜忌。今天皇太后特地召他入宮談論皇貴妃之事,安知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從前他與太后原有肌膚之親,然而這些年來南北征戰,疾病滿身,齒搖發落,耳鳴眼花,早就被太后所棄,另召入幕之賓了。今天忽然又召他前來,若非刺探,難道還是敘舊不成?罷罷罷,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反正皇貴妃已去,死無對證,不論太后問什麼,總之給她個抵死不認賬就是了。幸喜太后並不糾纏,卻另問起一事:"我聽說皇上近日又開始大興土木,祭拜前明諸陵,上月二十六去了昌平,回來沒幾日,又說要去郊區散心,從初九離宮,如今已經十來天了,你可知他去了哪裡?"洪承疇明知順治去了石景山、玉泉山兩處,太后眼線眾多,必定早已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