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我跟洪狀元的時候,那果然是才子佳人相配,自己很自負的,享盡人間幸福,而況我們又跑到歐洲去,先吸著文明空氣,什麼繁華沒有經過?唉!不料紅顏薄命,回國之後,首先就讓洪狀元夫人逐我出門,洪狀元也就作古了。以後我為了生活問題,又重落風塵,更不料有瓦德西那番相遇。不瞞你說,我要是把錢看在眼裡,大概真蓋一座金屋也不為難。總是把錢看的不值什麼了,風塵裡混了四十多年才嫁了魏先生,偏是嫁過去三年,魏先生就去世了。她的女兒不能容我,我只好離開他們獨住。唉!這幾年的境遇真不好意思對別人說,一主一僕的衣食,我幾乎都維持不下來。”她說著這話,向那邊一指,這裡正站著一個與她年紀彷彿的蘇州式孃姨,不過面色憔悴多了。她穿了一件藍布短衣,外罩一件出風的高領皮背心。那背心雖是皮的,可是那衣面是黑黯青色緞子,兩處都斷了絲頭,都麻花了,她一樣為許多人注意。她不斷和來賓說話,只是沒有主人那樣態度自在。在手上捧了兩個未切開的麵包,緊緊抱著,總不肯放下。這是不必細猜的,她一定是要把這麵包帶回去,當她們主僕一頓餐飯,誰料到這個茶會中心女主角家境如此之窮?我看到那孃姨身上去的時候,已經有兩人和賽金花談話了。孃姨正向一位老先生誇耀著說:“當年我們太太十萬八萬真不放在心上,就是她的珠寶隨便拿出一兩樣來,也值個一萬八千的。中國衣服,外國衣服,哪樣不齊全?在十年前沒有嫁給魏老爺的時候,本來就不算好,用人還多著呢!除我之外還有幾個人,車伕呀,廚子呀,她總是愛吃南邊菜的,所以特意找兩個南方廚子做菜。”她說著忘了神,捧麵包的手鬆了一鬆,幾乎將麵包落下來,她似乎吃了一驚的樣子,連忙好好夾了起來。
馬君把茶會的情形報告了到了這裡,總算十分明白了。他接著就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我笑道:這個茶會你回來以後有什麼感想呢?馬君道: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有白頭。賽金花在三十年前死了就好了。我笑道:不然,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不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嗎?
關於話劇《賽金花》(1)
A記者上海四十年代劇社曾於正月間來京上演過《賽金花》,不幸由於一部分觀眾的“誤會”鬧了一次“痰盂事件”;其後不久,很湊巧地政府就發出禁演該劇的命令。不僅是夏衍氏的,連並未上演過的熊佛西氏的那個《賽金花》也在內,雖然它在北平市政府和社會局都已審查透過的了。
關於這件事,熊氏除了說一句“我是中國人,我當然得服從政府的命令”而外,沒有發表過任何意見。政府當局(即###與內政部)的負責人,也沒有發表過更詳細的禁演的理由,除了一句“有辱國體”。
但,現在我們都聽到了。
###部長邵力子氏與該劇作者熊佛西氏,偶然地在一個宴會上遇到了,又偶然地提到了《賽金花》;更可寶貴的是,雙方是那樣坦白地敘述了自己的意見。在一個座有政治家、藝術家,及新聞記者們等二百餘人的大宴會上,而許多新聞紙都沒有讓較多的篇幅來刊載這一個開明的論戰,在我是認為很可惜的,這裡想以記憶所得,將邵、熊諸氏關於《賽金花》的談話記錄下來。
是五月六日———教電協會六屆年會閉幕的翌日的中午,南京中央飯店那間向南的大廳上,有一個很盛大的宴會,是上海來京參加年會的諸製片公司對黨政機關殷勤招待之答宴。這裡有中央委員,有女明星,有電影界製片巨頭,有戲劇家,有文藝作家,以及記者們,總共是二百三十來人。鋪著雪白臺毯的大菜臺,擺成一個“山”字形,人們是那樣無拘束地喝著談著,雖然也有或人是或人的上司,或人是或人的直屬之分。
當“菠蘿密杏仁凍”快上之前,身坐陳立夫、張道藩二中委之間的周劍雲氏站起來,作了近二十分鐘的演說,不妨說是關於電影界的一頁“地狀”。聽完了,人們照例是報以掌聲,掌聲未絕,坐在中間一行的一位瘦個子的先生站起來:“主人,各位來賓,兄弟有一個報告,就是熊佛西先生今天到南京來了。他聽說明年我們的教育電影協會年會要到北平去舉行,他說要盛大的歡迎一下,現在我們請他報告‘怎樣歡迎’吧。”
這一次,人們是一陣更熱烈的掌聲,目光齊集向那瘦個子的左右去。這時,瘦個子的左側有一位先生站起來了。是四十三四歲上下,不怎麼矮也不怎麼胖的身材,頭上有癩子似的光滑滑的一塊,三七分的長髮也不能完全遮蓋住,戴一付近視眼鏡,雪青的夾衫,全身的打扮很調和。這就是那天全場最使人注意的人物。
“我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