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說:“但凡間任何花的美麗都不能與之相比。”
“哦?”他回過頭來,笑容中隱匿的刻薄似乎又顯出一些:“那若讓你對著這朵三界中最美麗的孤花,終生享受這無止無境的冰天雪地,你願不願意?”
我搖搖頭。
“哦?”我過於連貫卻又前後矛盾的回答似乎令他詫異,他輕笑了一聲,又搖搖頭。“所以你現在在凡間,過得一定很好。”
記憶像黑海的潮汐拍打砂岸。那時我年紀還小,也沒當上魔王,葛蘭和我結伴爬上白旄山,眺望遠方看不見的海岸。
“你去過人間嗎?據說那裡一年有四時八節,太陽每日升落,夜晚月梭星移,開很多種類的花,跟我們這裡大不一樣。”
我說:“但我覺得這裡也挺好。”
葛蘭低頭看我的眼角滿是鄙視:“你不懂,反正凡間比我們這裡好上千百倍。”
其實我當然也知道。自天地混沌開闢以來分為三界,天界牢牢罩在上頭,人沒什麼本事,魔族兇殘蠻厲。人族仗著有天界撐腰,卻瞧不起我們這些強大得多的魔族,仗著人多三天兩頭聚眾剿殺魔物。若不是人間比魔境好上許多,食物豐富,銷金醉骨,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魔族三天兩頭跑去人間打秋風,甚至一輩子匿在人間不回來了。
魔境的自然環境太過惡劣,沒有食物的時候就自相殘殺,稍軟弱一點的物種都活不下來,能活下來並活在頂端的魔族都是最強橫的,所以我也很瞧不起風一刮就倒水一淹就跑的人類。
少年的葛蘭目光灼熱地望著遠方,將名為豪情壯志的風納入袖底:“終有一日,我要讓那人間萬里山河俱成為魔土,軟弱渺小的人類只配做我們的牲畜。天如何?離山不過三尺三,我要將那天也翻上一翻!”
我佩服地仰視著他,擤了擤鼻涕,認真地抓住他的衣角。
“葛蘭葛格你說的真好,將來我也要幫你。”
後來,我和葛蘭迅速地從不停互相鯨吞蠶食領地的貴族戰爭中嶄露頭角,開始時我年紀還小,總跟在葛蘭身後,不過如果他給我佈置任務,我就會迅速地一人搞定他讓我殺的所有敵方頭領或者士兵。
再後來那些魔族計程車兵都奉我為戰神,有我參加的戰爭漸漸變得毫無懸念。葛蘭有一次甚至無奈地說:“跟你這樣連戰術都不需要的人一起打仗,我連做軍師都覺得做得很沒出息。”
自然而然地,我被萬眾一心地推舉坐上新一任的魔族聖王寶座,我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操縱內閣讓他們選葛蘭做宰相。他和我不一樣,對自己要做的事有極強的責任心,所以有他在我可以安枕無憂地偷懶溜號,反正葛蘭看不慣了總會氣哼哼地把本來屬於我的工作做完。
我經常溜去人間,葛蘭說的一點沒錯,人間確實比魔境美好得多,我在那時候遇上了在凡間歷劫的廉貞星君,從此想要征服人界的動力又多了一闋。又過了一些年,我們準備好發兵的條件,葛蘭坐陣後方,我將浩浩大軍開入人界。
那時我一路攻城略池像是毫無阻滯一般,眼看就要一劍插入天庭,卻在離約定的目標最近的地方被當頭一擊,一瀉千里。
戰場失敗,情場失意,我夾著尾巴灰溜溜地回到魔境。雖然葛蘭成為我的下屬很久,只要有人在的時候都對我無比恭敬,可是我心裡還是有些怕他,躲在魔宮裡不敢見他。他負責刑典罰律,變著法子玩弄那些有一點過錯的貴族的手段我可是見過的,我這次為了一己私事輸掉整場戰爭,大大地丟人。如果他跟議會投票給我搞個“戰場叛國罪”把我彈劾下臺,我還不知要受怎樣可怕的懲處。
我心如死灰,把自己關在宮裡藉著養傷之名誰也不見,絞盡腦汁想了又想。三十六策走為上,葛蘭那麼有本事,其實我這魔王在不在也都無關緊要,若要保得我後半生平安,逃走是唯一上策,因為就憑我這點出息,就算下次被趕去打仗,半途見到廉貞星君還是照樣稀里嘩啦敗下陣來。廉貞星君不是討厭我是個魔族麼?如果不是魔族,我是不是就有機會待在他身邊。這麼想著,我破罐子破摔地想到一條策略。
我把自己封了七八十層封印,人不知鬼不覺地偷偷投到人界,讓自己只記得要修道成仙。人不都說做神仙好麼?我想體驗體驗做人,也想做神仙,這樣就可以拋棄做魔族時的一切煩惱。
但是葛蘭剛剛說,你現在做人,過的一定很好,他卻說錯了。
我做了這麼多年人,才知道做人的煩惱一點也不比做魔的時候少。做魔的時候,我是最強的魔,從來只站在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