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報以期待的眼神。
冷心巖點了點頭,能得他一眼相望,他的心竟已被滿足,其他種種,皆不重要。
素手修長,指尖圓潤,似乎天生便是為了精細風雅之事而生。東陵晚執起青瓷壺,倒了三杯茶。他向冷心巖看了一眼,又低頭端起一個白瓷的小罐。
“這茶是善捲風月,江南一地曾為貢茶,香醇怡人。”香韻繾綣,杯中的茶水碧青,搖曳著嫩色的凌波。東陵晚又自取了調羹,從小罐裡舀出晶瑩的蜜,在茶中各放了一小勺,“這是產自金陵的梅花蜜,放入這茶中,更添幾分甘醇。”
放下盛蜜的小罐,東陵晚再端起小壺,倒出的卻是乳白色的汁水。“最後,是剛剛下奶三月的羊乳,能提風味。”
三種東西混在一處,東陵晚用調羹仔細攪動茶盞中的茶水,使之充分混合:“這是我閒暇時調配的,王爺請用。”
冷心巖饒有興趣。他自幼吃慣山珍海味,珍品貢物皆屬平常,這善捲風月的茶,自然品過,但這加乳加蜜的飲法,倒是頭一回見到。
“那我便不客氣了。”伸手取了一杯,冷心巖微啜一口,香甜微澀,回味悠長,“嗯?”
“如何?”東陵陌也取了一杯,先嗅其香,然後才慢慢品味。“嗯,不錯。只是微甜了些,大概司徒銘會喜歡。”
東陵晚努力看著兩人的嘴唇,卻因茶香氤氳,看不清晰。“哥,你說什麼,我看不清。”
東陵陌微微一笑,牽過他的手,一筆一劃得寫下:“絕品。”
“真的?”東陵晚望向冷心巖,“王爺覺得好喝麼?”
“甘甜可口。”冷心巖笑著回應。“雪落不愧是好手藝,這種喝法我倒是第一次見,不知此茶可有名字?”
“沒有。”東陵晚淡然道,眼神一黯,略帶幾分失落,“我不常出門,只能釀酒調茶以自娛,除了哥還有幾位近友,極少有人喝我的這些,名字又有什麼用呢?”
冷心巖一時默然,想起東陵陌之前所說,更覺得滿心憐惜。如此妙人,卻偏偏遺世獨立,軟紅十丈不堪相容,命數天定掙脫不得。
“雪落。”東陵陌低喚,知道弟弟聽不到,便緊緊握住他的手,“無須如此,你釀的酒很好,大家都很喜歡。”
“呵……”東陵晚一笑,卻落寞依舊,目光落在案上,瑤琴冷寂,“啊,白日裡許了王爺琴棋,只是此時對弈太晚,不如讓晚彈奏一曲吧。”
東陵陌蹙眉阻止:“風大,不如你先回去睡,我陪心巖便可。”
東陵晚只是笑笑,掙開東陵陌的手,抱琴入懷,纖指輕撥,幾聲零落之音,幽幽縈迴。
“雪落……”
身影微顫,東陵晚隨意地撥弄琴絃,片刻,終於起了一調,卻寂冷得讓人心驚。
調子是臨江仙,曲意淋漓著淒寒,與方才那笑靨晏晏的情態完全不同,一聲聲入耳,一分分斷腸。
“孤弦寒調寄煢煢,茫然歸身何處?空明夜色青冥路。縱歌影凌亂,欲行意躑躅。”
“逝水無情逐落花,驚才絕豔空負。冰月冷情誰相慕?梅心難驚破,雪落無人顧。”
和著調子,東陵晚低聲吟唱。他聲音空靈渺茫,雖然極低,卻彷彿夢魘,入侵著人心,將心底那最深切的苦痛與怨憤勾起,偏偏發洩不出,只是婉轉徘徊,摧心裂肺。
“雪落!”東陵陌忽然喝道,一個錯步上前,一掌落下,琴絃被那掌風掃到,“錚錚”數聲,盡皆斷去。
“啊……”東陵晚驚怔,哀然望著暴怒的東陵陌,眸中盈盈淚光,將落未落。
東陵陌猛省冷心巖在場,語氣生硬地轉為平靜:“你累了,去睡吧。”
“我……”東陵晚低頭望了一眼斷絃的琴,身影搖搖欲墜,臉色蒼白得彷彿下一刻他便要消失,“對不起……”
“飛絮,雪落。”冷心巖起身想勸,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你們……”
東陵陌轉身拂袖,怒道:“什麼欲行意躑躅,什麼雪落無人顧,胡說八道,胡言亂語!”
“飛絮……”
“如此不吉之語,根本想都不要想,胡思亂想!”
東陵陌背對著東陵晚,他聲聲怒中帶苦澀,句句含著哀傷。只是東陵晚不知,他聽不到也看不到,只有東陵陌聳動的肩膀,讓他著了慌:“哥,我……王爺,我哥他……”
冷心岩心底一陣抽痛:“飛絮,你別這樣,雪落他……”
東陵陌一個轉身,驀然將東陵晚擁入懷中,緊緊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