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思忖著,抬瞼飛快地睃了五娘一眼。
她端著茶盅坐在大太太身邊,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在那裡,對大太太的話視若無睹。
十一娘不由心中一動。
大太太讓她用雙面繡繡一百個“壽”字固然不容易,讓五娘寫一百個字型各異的“壽”字同樣的艱難。
這樣的難題擺在前面,一向八面玲瓏的五娘卻突然變得沉默起來。
她又想到剛才大太太是由五娘扶著走進來了。
這樣看來,五娘要麼是不覺得為難,很爽快地應了;要麼是雖然覺得為難,但想到繡一百個“壽”字比
寫一百個“壽”字更困難,等著自己來拒絕。這樣一來,大太太只會把這件事沒辦成的原由算到自己頭上來
。
不管是哪種情況,現在的形勢已不容她拒絕。
何況她根本就沒有拒絕大太太的意思。
只不過是不想答應的那樣爽快,讓大太太以為繡一百個“壽”字是件很簡單的事,從而對她的辛苦視而
不見……
念頭是一閃而過的。
她已沉吟:“要不,讓簡師傅幫幫忙……”
“那怎麼能行!”沒等十一孃的話說完,大太太立刻否定了她的提議,“送這百壽繡屏本是為了表示我
們羅家的誠意,讓別人動手繡,還有什麼意義?”
十一娘聽著臉色緋紅,喃喃地道:“是女兒想偏了!母親勿怪。”
大太太聽著就嘆了一口氣。
十一娘聽了一副不安的樣子,忙道:“要不,讓女兒試試……”
大太太眼睛一亮:“你有幾成把握?”
十一娘沉凝半半晌,低聲道道:“我早起晚睡,再讓冬青幫著分線、穿針……總能快一點。”不是很有
把握的樣子。
大太太思考了半天,不置可否。
十一娘看著有些沮喪。
五娘就笑著開口了:“我也早起晚睡,兩天功夫把一百個‘壽’字寫好了。不知道十一妹的把握會不會
更大一些。”
十一娘精神一振,笑道:“我原算著五姐要大半個月。如果只用兩天的功夫,那自然能趕得出來。”
她實際上打定主意,到時候把五娘寫的“壽”字描兩份,讓簡師傅找人合繡一副,自己繡一副,誰先繡
好就交誰的。萬一大太太懷疑,自己咬定不鬆口,大太太還找人對質不成?就算是她找對質,簡師傅還能自
打嘴巴不成?
大太太聽了也高興起來:“既然如此,那你們姊妹齊心,共同把這百壽繡屏完成了。也為你們大姐長長
臉。讓燕京的人看看我們羅家的女兒不僅知今古情狀,而且奉聖賢之禮義。”
羅家有祖先績公寫給羅氏女的家訓傳下來。羅氏女識字之前先讀《績公女訓》,再讀《女誡》、《內訓
》。這兩句,就是家訓裡的內容。可大太太用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十一娘怎麼聽怎麼彆扭!
但誰又會白痴到去質問大太太呢?
十一娘和五娘站起身半蹲著給大太太行了個禮,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大太太很滿意兩人的態度,微微點了點頭。像想起什麼似的,問身邊的媳婦子吳孝全家的:“我記得,
十一娘屋裡的乳孃是留在了福建的……”
吳孝全家的忙上前答話:“當時十一小姐的乳孃不願意離開家鄉,所以沒跟著來。”
“嗯!”大太太微微頜首,“那就把琥珀拔到十一小姐屋裡給她使……”
十一娘愕然。
把琥珀拔到自己屋裡來,那冬青呢?
難道姚媽媽真的說動了大太太把冬青配給她的侄兒,所以大太太先把琥珀拔過來,讓互相這間熟悉熟悉
,等到把冬青配出去的時候自己屋裡也不至於亂了方寸。
想到這些,十一娘心裡翻江倒海似地,竟然隱隱有了怨懟。
三年的經營,她好不容易和身邊的人培養出了感情,讓她們能按照自己的意思去行事了,大太太卻突然
把自己的丫鬟放到了她的身邊……這就好比是臥榻之側,有別人鼾睡般,就算是沒有惡意,也讓人不安。
可她臉上卻不敢露出分毫,嘴上不敢遲疑片刻。神色惶恐地道:“母親,這怎麼能行?琥珀姐姐可是您
身邊得力的。給了我,您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