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你阿姊小小年紀就被留在長安,入道為女冠,而你也是,小小年紀便要承擔那樣重大的責任。反倒是你阿兄,雖說戰場拼殺,可終究不用如此擔心背後的暗箭。”
“阿孃,不要這麼說!我和阿姊從來都沒覺得苦,我只是有驚無險守了一次長安,阿兄在前頭打仗,一次一次全都是艱難險阻,比我們難多了。再說,阿爺又不是安享榮華富貴,這麼多年來還不是一樣南征北戰,阿孃跟著擔驚受怕,也吃了無數的苦。”杜幼麟把頭伏在母親的膝頭,好半晌才輕聲問道,“阿孃這次回來,還走嗎?”
“我也想和你說,就陪著你們這些兒孫不走了,可雖然很對不起你們姊弟,也對不起錦溪和孩子,可我不得不說,如今還不能確定。一日陛下沒有嚥下最後一口氣,一日就沒有結果。而就算陛下死了,接下來總還免不了有人登上皇位,你阿爺這一次已經功高蓋主,今後的結局也許還少不了一搏!”
對著自己的兒子,王容並沒有虛言矯飾。見杜幼麟並沒有太多的吃驚,彷彿預料到了這樣的情形,她方才言歸正傳道:“我本來準備在雲州等到你阿爺收復范陽,多陪陪師叔她們,緩一陣子再趕回來,可范陽那邊有些不好的跡象,我就急匆匆趕回來了。老了,路上還是用了大半個月,幸好叛軍使者這一路過來應該也不太容易,我縱使比他們慢,也不至於慢太多。”
母子重逢固然喜悅,但杜幼麟更知道,如今杜家看似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其實四周仍然隱伏危機,因此,他立刻收起了那些私情,擦了擦眼睛後,沉聲問道:“阿孃從范陽得了什麼訊息?”
“你叔父杜望之自從接了雲中守捉使的位子,你父親又給他捎過信,所以透過往幽州送石炭的關係,一直有不少細作探子放在幽州。日前,他打探到史思明麾下派出了一路人抄小道進了河東,原以為這些人是在河東散佈什麼,豈料竟是往關中趕,雖然截住了幾個,可應該還有漏網之魚,所以我就立刻回來了。雖說具體為了什麼事還不得而知,但我猜測,如今幽州也就是范陽,已經落魄到只剩下數郡之地的窘境,史思明縱使有天大的本事也難以一隅抗天下,只怕是已經有降意。”
“什麼!”
杜幼麟遽然色變,幾乎騰地一下跳了起來。在母親責備的目光下,他總算是收回到了嘴邊的幾句痛罵,卻是憤憤說道:“安祿山此次叛亂,席捲河北,河南以及都畿道,關中甚至都為之動亂,陛下西逃更是讓長安以西的幾個州縣家家戶戶無不逃亡,事後安撫也不知道花費多少人力物力。不但如此,今年北方眾多州郡因為大戰連場,恐怕會顆粒無收,死傷更是無法計數。如果不能一勞永逸解決了叛軍,還讓史思明佔了范陽,豈不是養虎為患?”
“在你的眼裡,史思明是虎,可在興慶宮那位陛下的眼裡,你阿爺才是虎,如今手中握有重兵的將領也都是虎。”見自小聰慧懂事的幼子登時啞然,王容便淡淡地說道,“如今只是我的猜測,但此事恐有**分準。而且說一句難聽的,那些正在爭皇位的皇子皇孫們,恐怕對於這個訊息也樂見其成。他們固然希望你阿爺能夠支援他們,可如果他日真的登上了皇位,你阿爺聲威如此之盛,誰能容得下?留著史思明,也許還能夠加以制衡。”
“那阿孃可有什麼好主意?”
王容面色一肅,聲音卻變得無比低沉:“如今之計,只能立刻把這些范陽信使挖出來!利用長安軍民對叛軍的切齒痛恨,讓這些信使沒有辦法把降表送上去,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想來他們不敢確定群臣對此事的心思,不會貿貿然把降表送去門下省,而是會設法向陛下送訊息。”
“好,如今京兆府和萬年長安兩縣我全都說得上話,明日立刻全城嚴密監視!”
杜家母子連夜商量策略的時候,夜晚的東市,在寂靜的夜色之中,卻有數十個憧憧黑影正在陸陸續續從四面八方聚攏到一處店鋪之前。彼此打手勢確認之後,這些人便各司其職分散了開來,有的兩兩互相搭人梯,敏捷地翻上院牆,有的則是悄然檢視相鄰店鋪的動靜,等這些都佈置好了,當先一個身形彪悍的大漢便手持一柄足有百十斤的大斧,疾步衝到門前,掄起大斧重重向大門劈去。
隨著一聲巨響,那看上去極其堅實的大門竟是在這一擊之下轟然倒下。而那天生神力的大漢氣力用盡,隨即提著大斧踉蹌後退,而後頭的人則是一擁而上,衝進了店鋪之中。黑夜之中突然傳來這樣的大動靜,左鄰右舍自是無不驚動,可這些殺將進去的人卻彷彿絲毫不擔心在這時候驚動了人,一個個高聲叫道:“奉京兆府令,捉拿叛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