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杜士儀隔著窗戶對杜十三娘言說,要去瞧瞧秋娘,本有些心不在焉的杜十三娘立時露出了十分喜sè,連連點頭道:“好好,我也想見見大媼後來生下的那個孩子如今怎樣了!”
眾人沿原路返回,遠遠看見那座簡陋的屋舍時,卻只見那屋舍前頭圍著好些看熱鬧的鄉民,而在這些鄉民前頭,幾個從者簇擁著一個年輕人,而柴扉前則是一個短衫男子在那兒喧譁嚷嚷。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突然拿出了一把小手斧,竟是一斧一斧狠狠劈著那道柴扉。
“秋娘,別以為躲在裡頭不出來,今ri便還能給你矇混過關!你那男人和一雙兒女病倒的時候,要不是拿著房契地契來抵,誰會借錢給你?別以為人死了就能賴賬,你給我滾出來!”
聽到這有恃無恐的嚷嚷聲,還有那一記一記砍著柴扉的聲音,杜士儀不禁心頭大怒。還不等他開口吩咐,一旁的劉墨已是打了個手勢,幾個崔氏家丁當即口中呼喝著策馬上去,提起馬鞭便開始驅散那圍著看熱鬧的人。這種事他們平素做得多了,此刻赫然駕輕就熟,那虛空揮下的鞭子不時發出尖銳的破空聲,卻無傷人皮肉,只把看熱鬧的那些鄉民趕開了老遠。
這一撥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讓幾個從者一時大為意外,而那原本在後頭抱手而立的那個年輕人則是慍怒地朝來人看了過去。當發現端坐馬上的杜士儀時,他的面sè立時一變。儘管上一次在東都崔宅曾經見過一面,可那時候他意識到人是杜十九郎已經晚了一步,因而這竟是三年以來第一次面對面相見。此時此刻,他眼神微微閃爍,隨即便上前笑呵呵地說道:“十九郎什麼時候從東都回來的?若是早知道,我也好去接一接你!”
若不是上次在東都時,杜士儀還看到過這杜文若,更知道此人在弔唁齊國太夫人杜德之後,甚至沒打個招呼便立時離去,根本就沒有見過自己,否則眼下聽這口氣,他甚至會以為他從前和自己極其熟絡親近。眼見得看熱鬧的人都被趕開了,他便跳下馬來,若無其事地說道:“也就是昨天才剛回來。不知道這會兒又是砸門又是叫罵,究竟是怎麼回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兒住的是我從前的ru媼。”
杜文若見杜士儀下馬時穩健有力,分明那一場大病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後遺症,他不禁心中生出了幾分惱恨。然而,他很快就暫時把這些拋開了。今ri上演這一出,儘管他並不知道杜士儀真的這麼巧回樊川,可既然碰上了人,那也沒什麼可怕的。
在那一場大火之後,杜士儀早已經是家徒四壁的人,不過託庇於崔家,就是崔家,難道還會給杜士儀一個過去的ru媼還錢?
“有這麼一回事?”杜文若故作不知地瞪大了眼睛,隨即便笑吟吟地說道,“只可惜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今ri天氣甚好,我也就打算四處轉轉,沒想到正巧看到此間吵吵鬧鬧。十九郎既是相問……來人,把那人拖過來!”
他一聲令下,幾個從者自然應命無誤,須臾就把那個剛剛砸門砸得正起勁的粗短漢子給帶了過來。其人有些不安地瞥了杜文若一眼,見杜士儀目光冷冽地看著自己,他登時忍不住使勁吞了一口唾沫退後了兩步,這才打了個哈哈賠笑說道:“杜小郎君……不不不,沒想到是杜郎君回來了!我這也是被逼無奈,秋娘實在欠了我一大筆錢,已經連年關都拖過去了,若再這麼拖下去,我一家老小都要喝西北風了……”
杜士儀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來到柴扉邊。此刻,掛了鎖的柴扉已經被劈開了大半,而剛剛還緊閉的屋舍大門,已經被人拉開了來,一臉失魂落魄站在那兒的,不是秋娘還有誰?等到秋娘拖著沉重的腳步過來,用顫抖的手開啟了鎖,他方才溫和地開口問道:“秋娘,你欠了他多少錢?”
秋娘微微蠕動了一下嘴唇,但看了那額頭冒汗的男人一眼,她突然又咬緊了嘴唇,好一會兒方才開口說道:“郎君,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當初是因為給孩子看病,所以把屋宅都抵給了他,如今他既是要債,我搬出來就是……”
說話間,杜十三娘也已經跳下了車來,她扶著竹影腳步躑躅地走了過來,猶豫許久方才開口問道:“大媼,劉大和你的一雙兒女呢?”
話音剛落,她就看見秋娘眼睛一下子通紅,下一刻便蹲下身掩面哭泣了起來。面對這麼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杜十三娘只覺得又難過又後悔,忍不住也跟著屈膝蹲下,緊緊抱住了她的肩膀。好一會兒,她才低聲說道:“大媼,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這時候,杜文若便信步走到杜士儀身後,毫不客氣地一言點破道:“十九郎,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