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得意的郎君在說什麼?”
妓家這些用來喝酒行令的屋子既非宿處,也不會有人把這地兒當成談話地方,並不隔音,幾個歌姬知情識趣地不開口,隔壁那些說話聲便漸漸透了過來。倘若不是有歌姬提醒說,那邊廂屋子外頭有杜郎君的家人守候,他們恨不得就出門去到門前聽壁角。
“張兄不忘當初,此心可嘉。只不過,你這些日子行走於各家公卿貴第,難道不覺得,這干謁行卷,其實是有竅門的?”
“哦?恕我愚鈍,杜兄此話怎講?我只知道,可以請託同鄉同宗,餘者就不甚瞭然了。”
“比如寧王岐王這樣尊貴的親王,不問朝事,更喜歡的是絲竹管絃歌舞美人,那些墨卷寫得再好,有什麼用?倘若真心想要投其所好,不若費心寫一兩首能夠投其所好的曲子
聽到這裡,幾個也懷著撞大運的心思,往那些王公府上送過墨卷計程車子,不禁面面相覷,隨即有人恍然大悟拍了拍腦袋,也有擅長音律的暗地籌謀。
“再比如畢國公楚國公,乃至於我如今寄住的崔宅這些權門宦門,都是各有所好,要——打聽,談何容易,但實則於科舉主司,並非人人說得上話,所以行卷之道,貴精而不貴多。打著廣撒網,多撈魚的心思,恰恰反而會一無所得。就比如,宋相國為人崖岸高峻不受請託,往其府中行卷的,常常會被直接拒之於門外,甚至墨卷都未必送得進去,可若是能送得進去,可不是會聲名鵲起?蘇相國雖溫和卻從不為人薦,倘若真的被打動薦人,豈不是更勝於其餘公卿舉薦數倍?”
倘若說前頭的話已經指點了迷津,那這會兒聽到的一番話,哪怕已經含糊不清,彷彿說話的人喝多了酒醉醺醺的,但隔壁這問屋子裡的所有人,無不是豎起了耳朵仔細傾聽,就連幾個歌姬也不例外。總算那邊廂張簡彷彿也起了好奇之心,連番催促,那位今歲解頭杜十九郎方才再次開了……
“宋相國剛直,最推崇刑獄公正,最痛恨罪證確鑿者喊冤,主刑官員卻反遭責難,所以要想打動宋相國,不能因詩賦文采,而要因事而為。比如最近有什麼疑案,主司壓力重重卻難以執行律法,如是種種在車馬之前慨然直言,在我看來較之費盡心思準備墨卷要合適得多。至於蘇相國,起自微末,若勤儉孝子,自然更易動人心懷。如京兆尹源公,喜的是通經史而不是隻會作詩賦的文士,所以萬年縣試京兆府試,出的題目都走出自儒學經義……”
杜士儀彷彿信手拈來邊喝酒邊如數家珍,待見張簡目瞪口呆,他不禁在心裡暗歎世家和寒素最大的不同,京兆子弟比起各州縣計程車子最大的優勢,就在於資源和資訊的完全不對等。於是,他彷彿醉醺醺地又說了一些,繼而便伏案裝醉了過去。果然,張簡見他情形,連忙起身上前推了他兩下,見沒反應便起身到了門口,將一直守候在那裡的赤畢叫了進來。
自從那一夜的劫殺未遂,赤畢幾乎是杜士儀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此刻見人已經醉了,儘管那兩個陪酒歌姬的臉上寫著**裸的渴望,但他還是毫不動容地說道:“張郎君白便吧,我得把杜郎君送回去。”
“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張簡還記得掌燭加倍的舊例,雖則今日杜士儀請客,但他還是不願意杜士儀為自己多花這額外的一筆。於是,他也沒留心那媚眼如絲的歌姬,急急忙忙站起身道,“我和你一塊扶杜郎君上馬吧!”
這邊廂兩人扶著杜士儀一走,那邊廂隔壁計程車子們聽了一會兒動靜,又出來張望了一下,確定人真的是醉倒回去了,幾個人竊竊私語了一陣子,這酒也不喝了,夜也不宿了,放下錢就各自回去。等到王七娘聞訊趕來,看到那一丁點錢頓時氣得直罵娘。她卻也精明,把兩問屋子裡的歌姬叫來一問,大約得知是怎麼一回事,眼神登時閃爍了起來,最終便輕輕將巴掌一合。
“那位杜郎君既是不小心洩露了機宜,可不能只便宜了那幾個滑腳最快的傢伙!你們幾個就以科場賢達吹噓的由頭,把這些訊息賣給今夜在這兒的其他郎君,至少把這少收的度夜之資給收回來!”
當赤畢扶著杜士儀在崔宅正門前下馬,繼而一路架著人回到客舍的路上,他終於忍不住問道:“郎君這是希望借刀殺人?”
“借刀是借刀,殺的卻是敢於白晝殺人的應殺之人。”杜士儀知道赤畢縝密,自己裝醉須瞞不得他,便低聲說道,“宋相國清正,但日理萬機,未必有功夫時時刻刻去盯著,但只要人提醒,他在君前一句話,比旁人說一萬句都管用!如此一來,裴寬之名也算名動天聽了,我也對得起三師兄的託付。”
赤畢暗歎杜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