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河橋，飲一碗孟婆湯，就可投胎重新做人。

可是，妖呢？

她是一名小妖。道行只有區區三十幾年。本是桃花樹間一朵小花，偶得一道人心頭之血，吸日月精華，得以成妖。

她是妖，卻無妖氣。棲身在桃花樹間，看天山諸人修道修仙。

偶然遇見一紅衣女子。桃花樹下，紅衣女子翩然而舞，美得驚心動魄。

她突然就想，為什麼自己不能成為如她這般美好的女子？

她開始偷偷的觀察她。盜取她的紅衣，私下往身上比劃。雖然，她沒有人形。

福天洞地，天山劍派最神聖的地方。乃三鏡真人修煉之處。聽說裡面藏著一枚神果，妖食之，可修成人形。

她動心了。冒著生命危險去盜神果，不成。卻意外遇到了那紅衣女子。

從此，她與她相伴。

只是，她終是妖，不能面對眾人，只得日日藏在女子房中。

偶然一日，她到底忍不住，尾隨女子出屋。不想，竟被女子師父所發現。

機緣巧合之下，她方得知。原來，當初所飲心頭之血，竟來自女子師父。

日升日落，恩恩怨怨。

突然有一天，女子被逼自挖其心，跳崖而亡。

她心傷，唯一的念頭是陪著她。

守在她屍身旁三日三夜，等來了巫族之人——女子的親姑奶奶。

來人說，若是想女子重生。需得一妖之內丹為藥引。即便如此，女子重生後，也是逢月圓之夜，必飲人血的活死人。

她想：活死人就活死人吧，總比真的死了好。

沒有了內丹，妖如何能活！

她又想：做妖沒意思。說不定死了還可以和人一樣投胎呢！

於是，她投身藥爐，做了藥引子。

女子活了。

她死了。

可她才知道。妖，是不能投胎的。

她成了一綏妖魂。如輕煙薄霧般，日日夜夜，飄蕩在無盡的黑暗裡。

飄啊……飄啊……

無窮盡的黑暗世界存在於人間與地獄之間。她去不了人界，不知道那女子現在過的如何？也再看不見女子美麗的紅裝。她也到不了地獄，無法懇求閻王讓她投抬，哪怕為畜也好。她就是不想再做妖了。

茫茫天地間，她只能存在於黑暗混沌之中。

直到有一天，一綏久違的陽光照射進來。她看見了一個人。不，更應該說，她看見了一位神。

那神女來自九天，自稱玄女。

九天玄女對她微笑，溫柔的將她捧在手心，說：“你這小小桃花妖，倒是有幾分人性。即捨身救人，又怎會無人來渡你。本神許你一個願望，說吧？”

她很激動，很高興。竟是流下了眼淚。

粉色的淚珠一顆一顆，從她的花瓣身體上掉落，透過九天玄女溫熱的手掌縫，滲了下去。

她是妖啊！妖如何會有淚？

“果真是得了人性，竟還有人的眼淚。這淚，七分甜，三分苦。也罷，本神便送你到人間走一遭，如何？”

她高興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做人，那是她的心願。

從此，她是否也可以成為像那紅衣女子般美好的姑娘。又問：“紫樨姐姐她……”

九天玄女說：“她自有她自己的路要走。……來，再去人界之前，有些東西，你需要忘記。”

她搖一搖自己美麗的花瓣，問：“要忘了什麼？”

九天玄女但笑不語，只是溫柔的撫上她的花身。

她只覺得很舒服，很放鬆。慢慢的，慢慢的，似乎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她已身處在一女子閨閣之中。仰頭，便又看到了九天玄女溫暖的笑。

九天玄女問她：“你還記得你是誰嗎？來自哪裡？又要去往何處？”

她歪著花腦袋，“我是一隻桃花妖。生在……”她想了想。她好像生在一片桃林中。可是，是哪裡的桃林呢？“生在一座山中的桃林裡。我想做人，我要去做人。”

“可看見過什麼人？”九天玄女又問。

她特意仔細的想了想，說：“……沒……沒有見過人。山裡都是花，各種各樣的花。可是，我想做人。”

九天玄女又笑了。

她又哪裡會知道，她真的忘了。

她忘了她來自哪裡，為何要做人。她不記得了，她只記得，她想做人。不過，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