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落琴百般祈求,遠行之日還是急急而至。
午後下得淅淅瀝瀝的春雨,溼潤了萬物舒展,更溼潤她的眸子她的心。
銅鏡前,長髮挽成回祁特有的流雲髻,施脂描眉額心那一色硃紅印忖盈盈秀波。
司馬素素巧手為她束上重色腰帶端麗逶迤,只需輕輕略動便有步步生蓮的妙態。
她是誰?是那個回祁國崇慶端王的掌上明珠,是那個奏琴作舞嫻靜溫柔的貴族女子,她似足了旁人卻唯獨不是往日那個無憂無慮的段落琴。
淺淺一笑比不上司馬素素的殊色驚人,卻也有不俗之姿。她在落霞山日夜盼望的遠行,卻是這樣一番結局。
“姑姑船備好了,少主說可以上路了。”點了點頭,她口中的少主自然不是無雙。
見她泫然欲泣心中終歸不忍“宗主吩咐要姑姑千萬小心,一切須聽從少主的安排。”
麻木的隨著出去,石路著雨變得十分難行,她走得緩緩彷彿在遊春日之景,那雨落在傘面上別有動人之處,只看得她痴了。
岸邊停靠著一艘海舟,不似來時所見的這般豪奢,顯然她這個所謂的郡主在通州境內是不可招搖露顯的。
青成著錦袍青甲足上蹬了一雙輕靴,髮束在一側顯得俊朗矜貴,數日以來強記領會自然識得,這身裝扮乃回祁貴族男子通常之服。
他想必等待已久神色有點不耐,待見到她時卻也一怔轉而去看船帆高掛。
“請姑姑上船”
落琴頻頻回顧,這裡並不是自己的家鄉可這裡卻成了自己一生命運的轉合之地。
而他呢?為什麼這般狠心連最後的心願都不能讓她實現,不能讓她走得坦然。
他是天下間最知她心意之人,卻也是傷她最深之人。
愛與恨本來就是一線,她能恨他嗎?
那遞過來的手修長剛勁,略有粗粗的繭,它的主人深深的看著自己,彷彿能看透這份心意。
吸了一口氣已將纖手放在他的手中,帶力之下輕輕的登上了舟舫。
“拉帆遠行”
“不,可否再等等”她不由自主地攀上了青成手臂,急切寫在臉面之上。
“你死心吧,他不會來了。”
“不會……他不會不見我最後一面。”
“義父有令,玄機子應去梅塢招兵,前日便已乘舟遠行了。”他欲掙脫她的牽絆,卻難移動分毫。
“遠行了……”淚如雨墜紛紛而落,登舟之時司馬素素交於手中的那柄絹傘早已隨風而去,落在海面上似蓮花浮動。
春雨若綿滴入髮際,滲透了她的心澆熄了那一把炙火。
她再也無力卻被青成緊緊拉起“今日起你只是思月郡主,環月山莊等著你,你夫君等著你……世上再無段落琴此人,你只能向前看,永遠都不能再回去。
他行過船令,帆迎風高高鼓起。
她掙脫了青成所挾,奔至船頭望著那滾滾之水,望著岸邊司馬素素佇立的身影大聲喊道。“師傅呀!落琴與你作別了……從此天高水闊,相見無期。”
跪在船板之上,嫁衣在風中輕舞紅得如此驚心,那孤身無依之感蔓延而來,唯有將手緊緊地環著桅杆,眼看著胭脂化水混入滔滔而去。
同行
水路行過到了通州碼頭,棄船而改為坐車,落琴在前室寬敞周正。刺繡、針線、書籍、茶果小點一應俱全。
這同行的挑夫二十八人,傭婢十二人,管事一人皆對她恭敬順從。冷眼看來並不似玄天宗之人所偽扮。
環月山莊大肆恭迎新人,自然於崇慶端王並不陌生,作假之事她一人便好,若都是假的只怕難以自圓其說。
至於如何讓他們甘心情願為之,也不是她應該關心的事。
習慣掀開簾子見窗外之景,青成端正昂揚騎馬而行,策策與她並立不前不後,穩穩端凝。
依照司馬素素島上說言,這一行青成只能送至洛城,往南的五十里兩郡一縣她一人獨往,只需過了便可到商陽城。
古城商陽原是前朝之都,兵略上可憑藉一江天險,群山連綿。地勢高低廣袤便於耕種生產。
乃京都彭城、江陲楚郡、海港通州三處要地必經之所,歷來為兵家爭奪之地。
晏九環襄助成王征戰有功,皇上御賜封地宅府,並委以高官厚祿,皆被他所推辭。
聽說他大義凜然宅心仁厚時常開倉賑濟災民,在商陽城民意極好,尤勝當地官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