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是另一回事。
如今天上掉餡餅,還是杜府主動送上的餡餅,頓時砸得安大爺坐不住,當下就急著交待家下人,好馬上坐實話頭。
能做杜記瓷窯的承包商,也就等於間接沾上了皇商的光。
這等白得的好事,可是從來沒有過的。
安大爺喜得無可無不可。
杜振熙訝然。
杜府乃連任兩屆做足六年的皇商老資格,各類事體早已駕輕就熟,全無外包的必要,陸念稚哪兒來的奇思,竟突然拉安記瓷窯合夥,還一氣許下了一半的份額?
不過當著外人的面,沒有自家人拆自家人臺的道理。
她不作聲,只目露疑惑和審視的看向陸念稚。
“我的人只管盯品質和貨期,具體事宜全憑安大爺自主鋪排,不必一一請示。我省事,你也便宜。”陸念稚開出的條件極其寬鬆,不動聲色的回視杜振熙,話卻是對著安大爺說的,“我不僅不會食言,還要請安大爺另當一份差事。現在小七也在,正好說說這件差事。”
和她有關?
杜振熙神色一正,安大爺繼續蒼蠅式搓手,期待道,“四爺只管吩咐。”
陸念稚掩袖續杯,將新沏的茶湯推向二人,笑道,“我要重開奉聖閣。”
他要,不是他想。
顯見勢在必行。
安大爺剛碰到茶盞的手彷彿被狠狠燙了一下,縮回手握拳抵著嘴,驚道,“奉聖閣?貴府老祖宗在世時的那個奉聖閣?!”
陸念稚不鳴則已,一出手就玩很大。
杜府開宗老祖宗榮歸廣羊府時,隨著御賜宅邸一同建造的,還有一座風景錯落、庭園有致的城郊別業,後掛牌為“奉聖閣”對外營業,業務做得又雜又奇葩——集當鋪、錢莊、慈善堂為一體,三項主營業務看似不搭噶,實則有著剪不斷的相互關聯,一時聲名大躁、風光無兩。
在外人眼中,名不見經傳的杜府之所以能迅速起家,一靠老祖宗身上的聖恩,二靠同樣沐浴聖恩的奉聖閣。
卻不知老祖宗榮歸時,御賜的財物輕易動不得,只能供在祠堂吃香火,杜府生計和奉聖閣支出已經用盡老祖宗的體己,杜府表面風光,內裡過得苦哈哈。
轉機在於老祖宗不愧是侍奉過兩位帝王的退休宮嬤嬤,世面見很多藝高人膽大,頂著御封光環打通門路,敢拿奉聖閣做擋箭牌,私下做起販賣私鹽的行當。
臨終前,唯獨放心不下奉聖閣,命子孫關閉奉聖閣,徹底了斷私鹽勾當。
人走茶涼,老祖宗去世後沒兩年,杜府明面上能拿的鹽引,也被府衙盡數收了回去。
禪盡竭慮造就的風光,帶給杜府的何止立命根本,更有老祖宗窮盡半生、為後代付出的一腔心血。
不明真相的群眾一陣惋惜。
杜府諸人,更是愧且遺憾。
時過境遷,如今陸念稚要重開奉聖閣,自然不會再涉及私鹽一類的不當營生。
杜振熙看向陸念稚的目光略恍惚,喃喃道,“為什麼?”
“只為老爺和太太的遺願。”陸念稚無謂一笑,輕輕揉了揉杜振熙懵圈的小腦袋,溫聲道,“老爺和太太臨去前,除了要我照顧好杜府外,只有一個遺願——若是時機合適,就重振奉聖閣的門楣。”
他口中的老爺和太太,是杜振熙早已去世的祖父祖母,也是做主認下陸念稚為養子的當事人。
似乎除了她和幼弟十一少,陸念稚對東府、西府的其他人,包括曾祖母江氏在內,稱呼一向過於客氣。
但不叫父親母親,不代表他不感恩不敬愛,不孝順。
該他做的,他從來責無旁貸。
杜振熙無奈的發現,任外事紛擾,骨子裡她對他,其實信任、信服。
她下意識捂著被他揉亂的腦袋,神思漸漸堅定,“四叔,您要我做什麼?”
“不愧是我教出來的乖徒弟,和聰明人說話就是快。”陸念稚彎著瑞鳳眼,挑著眼尾微微笑,“讓你來慶元堂見我,為的就是給你派活計做。這次我出外巡視生意,一小半是為了來年皇商競標,一大半是為了奉聖閣重開的事。
外地的香料、茶葉、藥材分號,我已經做主轉手變賣。清算好的賬冊在明忠那裡收著,你回去時和手信一併帶走。除去杜記瓷窯和西府的綢緞行外,連著廣羊府其他小頭營生一起,算一份總賬給我,回頭盡數都投進奉聖閣。”
那晚他說有得她忙的,這一攤子事派下來,果然足夠忙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