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這沮喪未持續好久,她抬頭見火堆那頭站了個高大的男子,渾身像剛從水裡撈上來似的,定是剛才外頭大雨裡走進來的,忙小心翼翼客氣道:“敢問壯士從何處來?倒是可暫且先在這山洞內避上一避。”
她心想的是,荒郊野外的,這男子身上有股不明氣場,看身形定是個厲害角色,自己與徐紹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還是與人為善,少惹為妙……最好是能將他平平安安供走了。
哪知她不說話還好,一開口竇元芳臉色更黑了。
才三年不見,這小兒居然就將自己忘光了,還稱自己為“壯士”……明明前年都還是“竇公子”的,果然小兒忘性最大,淳哥兒亦是才半年就將他這爹給忘了,這小兒亦好不到哪去……況且,自己哪處像綠林好漢了,居然被稱為“壯士”。
他忍住抽搐的嘴角,沉聲道:“外頭尋你們的人到了,可是傷到何處了,怎就歇在這山洞內?”
徐紹還好,江春卻是被這醇厚如大提琴般的嗓音,一下子喚回了三年前的記憶——這是竇元芳!
不對,這居然是竇元芳?!
自己真的在這荒郊野外見著恩人竇元芳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這是做夢罷?不然他個汴京的貴公子怎會來到這不毛之地?自己今日災星附體,難道就如上次一般只要自己特別衰的時候總能遇到他嗎?
她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竇元芳卻覺得她越發像淳哥兒了,都小姑娘了怎還改不了那些吸鼻子揉眼睛的小兒習性。
江春覺得就是竇元芳後,忙站起來想要過去親自瞧瞧,又想起自己才睡醒,忙理了理衣角,方滿臉欣喜地繞到火堆那頭去,拉了拉他溼噠噠的斗篷邊緣……直到真的碰到那涼絲絲的雨水,才確信真的就是竇元芳來了!
這竇元芳怎就每一次都來得這般及時嘞?她嘴角禁不住就露出了笑意,先是抿著唇笑,後來這笑容就漸漸放大,最後居然咧開了嘴,露出一口細細的小白牙來。
竇元芳本有些不是滋味的心情,一下子就被那口小白牙給衝散了,只滿心想的是:這小兔子牙齒也忒白……見到自己好似很高興的樣子?
“竇元……竇公子,真的是你哇?你怎來了這?”江春差點脫口而出“竇元芳”。
竇元芳卻是聽出來了,只挑了挑眉,看來這小兒真是忘性大,有些長幼不分了。
“你們一夜未歸,徐府夫人心憂不已,兩府人找了你們一天一夜了。”
這時候徐紹才反應過來,怪道這聲音有些耳熟呢,原是舅父那位汴京來的貴客。
他忙謝道:“多謝竇叔父相助,只是晚輩右腿好似傷到了,可否勞煩叔父為小侄尋幾個下人來?”
竇元芳未說話,只轉出洞口,對著外頭吹了聲口哨,也就一兩分鐘的時間吧,竇三就領了三個家丁上來。幾人合力將徐紹抬起來,由那最是身強體壯者將他背背上,這下去的坡度有些陡,擔架卻是無法抬的。
江春卻只覺著徐紹那聲“叔父”有些好笑,其實竇元芳也就比他年長五六歲而已,該算同齡的青年才對……這聲“叔父”怕是從胡家三爺那頭喊的吧。
幾個家丁在前,先輪換著將徐紹背下山去,江春自然就落在最後了,跟在竇元芳後頭磕磕碰碰。
夜間氣溫極低,才出了那洞口,只覺一陣冷雨夾著涼風吹來,一股腦地灌進了她脖頸,冷得她一激靈,縮了縮脖子。
竇元芳聽得她倒吸冷氣聲,轉過頭來見她穿得甚薄,雙手環抱胸前,似乎這般就能耐受這風雨似的。他皺著眉:“出門前怎不瞧瞧天氣,該多穿件褙子的。”
江春哆嗦了一下,咬著牙齒道:“是哩,出門忘了翻黃曆……早知道會有這一遭,定要裹著棉被出門,不,就不該出門。”後幾句只自家在喉嚨內嘀咕。
竇元芳未再多說,只將自己身上那件溼透了的斗篷揭下來,不容她拒絕地壓到她身上去。從胡府出門走得急,這斗篷並非量身定做的,在竇元芳身上顯得短了好些,在江春身上卻又長到腳踝了。好在不知用了甚隔水材料,外層望著像從水裡撈上來的溼噠噠,裡頭貼著衣裳那面卻仍是乾爽的,甚至還帶了他身上的溫熱氣兒……江春覺著真暖!
暖得她像只小烏龜似的,縮著脖子望著只著了深色常服的竇元芳在前頭慢行,心想這身上倒是暖了,頭上卻仍是在淋著雨,好在雨勢已經不大了,只淅淅瀝瀝地飛著些。
突然,只覺著眼前油燈一暗,一頂帽子就落到了自己腦袋上,她有些呆呆地望著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