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嬸忽慢悠悠挺著腰桿站出來,道:“本這話我不該說的,畢竟是斷人前程,毀人子孫的事,我自己又懷著娃兒呢,更該口下留兩分德……但姑媽你們家實在是欺人太甚,我……我要再不站出來,眼見著你們就要把髒水往我老江家潑了。”
說完頓了一頓,觀察眾人臉色,只見姑奶奶江大玉滿臉狐疑,拿捏不定,確是怕她真有甚把柄。那芳娘也捉摸不定,畢竟中途出去喊了爹老倌來,也不曉得她不在場的時候,到底有甚把柄落下了。
而江家眾人聽到二嬸自稱“懷著娃兒”則是滿臉疑惑,倒是王氏先反應過來,裝腔作勢道:“我的兒啊,你可悠著點兒,懷著我老江家孫子的人呢,別因著這起子小人,壞了我孫兒的福分!”說完又後悔起來,想著可會說重了,將來真應驗在孫子身上。
不過楊氏未給她後悔的時機,拿出一副猶猶豫豫不知該不該說的樣子來:“這……這,光我嘴說,怕你們不信,要不各位叔伯鄉親還是與我去看上一看吧。”說著兀自將眾人領進堂屋去。
才跨進屋門,眾人就見那屋裡草墩桌子的翻滾了一地,江老伯桌下的幾個酒瓶子也是躺得“人仰馬翻”,散發出一股濃郁的酒香味來,早有那好酒的漢子“嘖嘖嘖”心疼起來。
順著亂糟糟的堂屋,楊氏挺著肚子,將眾人引進王氏老兩口的臥房去,只見門檻上已是撒了幾枚烏黑油亮的銅板兒,在油燈的映照下,發著隱隱的光。眾人屏住了呼吸,這明晃晃的錢哪!就這麼撒地上了!
再進得臥房一看,兩老口的床上已是被翻得一片狼藉,被褥床單全拽地下了,下頭墊的床墊和稻草亦是橫七豎八亂躺著,平素王氏放零散銅板兒的瓦罐,也是被摔得七零八落,偶見幾枚銅錢被掩埋在破瓦片裡……
眾人一看這番情景,哪還有不明白的?分明是遭了賊了!
果然,楊氏哭哭啼啼道:“各位叔伯你們看看吧,請給我們評評理吧,這親外甥親表哥呢,卻能做出這種事兒來!這蓋房的銀子還是我大嫂回孃家借的呢,好不容易剩下六七百文,卻被他給貓進來偷了,我大伯哥能不氣嗎?這明日的稅錢可從哪兒借啊?”
眾人見她“懷著身孕”呢,哭得又情深意切,自是更加信了幾分。
王氏也明白過來,自家翻身的機會來了,反正現下那癩子也不在場,正是“死無對證”的時候,是黑是白也就全憑自家說了……先避開了這劫再說,他以後要是回過神也來不及了。
遂哭天抹地道:“我這才剩下的七百三十文錢哪!就讓這親外甥給摸走了,我老江家是造了什麼孽啊?”
江老大也反應過來道:“家裡正為著明日的稅錢著急上火呢,我那表哥趁著眾人沒注意,溜進來把稅錢給摸了,我前去質問,他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將我爹和我三伯孃編排了一堆,再見他懷裡就揣著銅板兒,一氣之下就與他動起手來……”
這風吹樹葉不進門的村子,哪家也沒幾文餘錢,村人聽聞那王連貴趁亂來偷舅家的稅錢,對他哪還有半分同情,全都道“該打”“打得好”。
姑奶奶江大玉曉得自家兒子什麼貨色,這行徑確實是他的風格,自是信了幾分的。但那芳娘卻不信,因她全程都在旁圍觀爹老倌被打呢,他哪有時間貓進來偷錢?
剛要張嘴反駁呢,楊氏又道:“唉,可憐業哥兒那孩子,多出息的苗子啊,有了這樣的爹……本來我也想著不能毀人子孫的,要是讓學館裡曉得他爹老倌有這樣的汙點,那弘文館自是進不了的……可姑媽一家實在欺人太甚,我為了老江家的名聲,也不得不說實話了……既然姑媽要讓我家賠二百兩,我們是全家拆賣了也拿不出的,那咱們就上公堂吧,請縣太老爺來判判,這偷舅舅的外甥……”
眾人皆聽得動容,那王連貴雖是潑皮癩子一個,但他兒子卻是讀書肯學的一個,正所謂“歹竹出好筍”——金江弘文館每年春季只招兩百人,在這十里八鄉的能進了這名額,亦算是可造之材了……若因他爹老倌的汙點給耽擱了,實在可惜至極。
眾人已是覺著可惜了,更遑論親奶奶江大玉了,只見她還不待芳娘說話呢,已是當著眾人的面,拉了江老伯的手道:“大弟啊,你這外孫子的前程可不能耽誤了啊,你那外甥算他咎由自取,我也是無話可說……只我這一輩子也只得了他一個獨兒子,孫子也只一個,你就當可憐可憐姐姐我吧,別挖我的心窩子啊!”
“想當年,咱們老祖帶著爹兄弟兩個逃難到王家箐來,上無片瓦,日日啃樹根吃草皮的,全靠著兄弟兩個其利斷金,才養了我們。以前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