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花人惱,紅顏一例和春老。“
我念完了。我看到他抱著手臂站在車子旁邊,靜靜的望著我,他的眼睛裡有一種領悟和感動,過了好久,他長長的透了口氣說:“一首好詩!好一句‘春光賤賣憑人要’!”他俯頭看看車裡堆著的花束,又看看我,看看我的花籃,搖搖頭說:“‘紅顏一例和春老’!太悽苦了!臺灣,花不會跟著春天凋零的!”說完,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糟了!今天一定太遲了!”說著,他對我擺擺手,把板車抬出花圃,弄到廣場上。我偎著籬笆門,目送他踏著車子走遠了,才轉身關上籬笆門。我的鞋子已被露水溼透了。提著花籃,我緩緩的走進我的房間。才跨進房門,我就看到鵑姨正坐在我的床沿上凝思,我的棉被已摺好了,想必是鵑姨折的,這使我臉紅。鵑姨坐在那兒,沉思得那麼出神,以致沒有聽到我的腳步聲,她手中握著我的一件襯衫(我總是喜歡把換下的衣服亂扔),眼睛定定的望著那襯衣領上繡的小花。我站在門邊,輕輕的嗨了一聲,她迅速的抬起頭來望著我,一瞬間,她那美麗的大眼睛中浮起一個困惑而迷離的表情,然後,她喃喃的說:
“小堇!”我對她微笑。“鵑姨,你在做什麼?”我問,一面想走到她身邊去,但她很快的舉起一隻手阻止我前進,說:
“站住,小堇,讓我看看你!”
我站住,鵑姨以一對熱烈的眼睛望著我,然後她輕輕的走近我,突然把我的頭攬在她懷裡,緊緊的擁了我一下說:
“哦,小堇,你長得這麼好,如果你是我的孩子就好了!”
不知怎麼,我覺得她的聲音中有些顫抖,我憐憫起她來了,可憐的鵑姨,她孤獨得太久了。她到底只是一個平常的女人,在花與田地的鄉間,她能得到多少慰藉呢?我用面頰摩擦她那漿得硬挺的粗布衣服,她身上有種使人親切的肥皂香。我說:“鵑姨,離開鄉下,到臺北來和我們一起住吧!”
她用手撫摩我的頭、我的脖子,然後放開我,對我笑笑。她的笑容看起來怪悽苦的,她搖搖頭說:
“我不喜歡城市。”說完,她拾起我要洗的衣服走向門口,到門口她又回過頭來,愉快的說:“小堇,今天給你殺了只雞,等下多吃幾碗飯!”
我笑笑,鵑姨走了,我開始把花拿出來,忙著剪枝,插瓶。中午時分,一個騎著摩托車的綠衣郵差從黃土路上飛馳而來,我正和鵑姨倚門而立,看阿德制伏一條突然發怒的公牛,那公牛險些把他掀倒在地上,但他終於捆住了它,那牛被綁在大柱子上,還不住的在地下踢足,嘴裡冒著白沫子。郵差的車聲把我們的注意力全吸引過去了,鵑姨接過了信,看看封面,遞給我說:“小堇,是你的信!”我一看封面,心就狂跳了起來,那是端平的字跡,我搶過信封,把它貼在胸口,顧不得鵑姨懷疑的目光,也顧不得掩飾我的激動情緒。我衝進了我的臥室,“砰”的一聲把門關上,立即拆開了信封,倒在床上細看。
這是一封纏綿細膩的情書,一上來,他責備我的不告而別,說是“害苦了他”,然後他告訴我他怎樣用一副乒乓球拍子賄賂小弟說出我的地址,他說找不到我,他於什麼都無情無緒了,最後他寫:鄉間有什麼東西吸引你待那麼久?趕快回臺北來吧,
我有一大堆計劃等著你來實行,別讓我望眼欲穿!
看完了信,我心中癢癢的,恨不得馬上回臺北。門外有人敲門,我慌忙把信塞到枕頭底下,起來開啟門,鵑姨含笑的站在門外說:“誰來的信?男朋友嗎?”
我的臉發熱,掩飾的說:
“不是。”鵑姨也沒有追問,只說:“來吃飯吧!”這天,我是食不知味了,那隻特為我殺的雞也淡然無味。整天我都心魂不定,神不守舍。我想立即整裝回臺北,又覺得對此地有點茫然的依戀,不知道是鵑姨的寂寞使我無法遽別,還是花圃的花兒使我留戀,反正,我有些去留不定。晚上,我終於忍耐不住,對鵑姨說:
“鵑姨,我想明天回臺北去了。”
鵑姨正在梳頭,聽到我的話,她的梳子猝然掉到地上。她愣了愣,拾起了梳子,轉過身來望著我,呆呆的說:
“小堇,是鵑姨招待得不好嗎?”
我大為不安,咬了咬嘴唇說:
“不是的,鵑姨,只是我有一點想家。”
鵑姨對我走過來,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她的眼睛並不望我,卻直視著窗外,眼睛顯得空空洞洞的。她用一種特殊的聲調說:“小堇,你家裡的人擁有了你二十年,你竟不能多分幾天給我嗎?小堇,伴著我生活很乏味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