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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烏雲當然是不再哭了,看著關山林一天天好起來,一張臉總是笑眯眯的,像日頭下的牡丹一樣,開得燦爛無比。有一天趁著沒有人的時候,她就坐在床頭,偷偷笑著撫弄關山林下頷的繃帶。關山林說,你樂什麼?烏雲先不說,後來就趴在關山林身上,一臉認真地說,知不知道,我是重新撿回一個你呢。烏雲這麼說,其實不知道自己已是消瘦了,憔悴了,圓圓的臉蛋尖了下頷。關山林自然看得出來,說,烏雲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你看你都瘦多了。烏雲喜滋滋地說,我瘦不打緊,只要你快點兒好起來。關山林說,我這也不打緊,又不是頭一回掛彩,只要死不了,照樣帶兵打仗。烏雲本來想說她已讓他嚇死了,日後再別提掛彩的話,但話到了嘴邊卻變了。烏雲嘆口氣,說,現在什麼也別想,先養傷,等傷養利索了,你再去帶你的兵打你的仗。關山林說,要還掛彩呢?烏雲臉白了,但仍然硬撐著,半天才說,任什麼都行,只要人活著,我就知足了。

關山林的傷勢恢復得很快。邵越洋洋得意地對醫生吹牛說,我們首長不是一般人,我們首長只要死不了,活起來比誰都旺盛,我們首長呀,他是屬馬的,經摺騰!醫生說,難怪,給他做手術時,看他一身的傷,整個人像是打爛了又重新縫合起來似的。邵越坐在那裡,蹺著二郎腿說,這回你們開眼界了吧。

關山林身上的重傷有四處,腹部、肋部、肘關節和顳顬處,因為手術做得乾淨,癒合得很快,到冬天的時候,傷口處就長出了新肉,全部結了痴。關山林的傷還沒好徹底就開始吵著要出院,可是組織上不批准,組織上要他把傷徹底養好了再說。冬月間,九師奉命南下,去打平津,九師離開瀋陽南下入關的時候吳晉水來醫院探望關山林。關山林說,老吳你幫我向組織上說說。吳晉水說,我說有什麼用,為你掛彩的事,我在組織面前頭都抬不起來,司令員前幾天見了我還帶搭不理的。關山林說,你就說說,你現在幫我擔待點,等日後你掛彩了,我也替你擔待。吳晉水說,老關你狗日的咒我呢。關山林說,你到底說還是不說?吳晉水搖搖頭說,不說。關山林就發火道,我知道你狗日的心眼,你是想把我甩了,沒我這個師長,你一個人在九師當王爺圖痛快!吳晉水也不惱,膘了坐在一旁替關山林烤棉褲的烏雲一眼,笑眯眯地說,我當然是一個人,我怎麼不是一個人,你這倒是兩個人呢,你兩個人在這小屋裡一關,要多親熱有多親熱,一輩子的熱烙話任撿著說,你這是什麼樣的神仙日子,我若是去替你說了,你還能做這樣的神仙?我不說,你不謝我,反倒恩將仇報,你自己說說你有良心沒有?關山林見沒有希望,氣得不理吳晉水,躺到床上矇頭不再說話。

那個時候東北全境解放,部隊已接到指示,秘密入關,完成對平津地區的包圍。關山林人不在部隊,沒有訊息來源,但畢竟是領兵打仗的人,憑著對局勢的分析和軍人的直感,也知道又有一場大仗在醞釀之中了。有一天關山林趁烏雲去洗衣服的時候,偷偷溜出去散步,在院長辦公室裡看到有幾份瀋陽出的報紙,其中一份刊登了一篇題為《中國軍事形勢的重大變化》的新華社評論員文章。關山林沒讀過書,是參加革命之後才掃的盲,識字不多,報紙卻是磕磕巴巴讀得通的。那篇文章裡有一段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段話說,根據人民解放軍的優勢力量,原來預計的戰爭程序會大為縮短,原來預計從1946年起,大約需要五年時間,現在看來,只需要從現時起,再有一年時間,就可能將國民黨政府從根本上打倒。關山林讀完那篇文章後背上流下一汪熱汗。這篇文章無疑證實了他的判斷。現在已經是1948年的年末,如果以一年計,在今後的不長時間裡,解放軍必定會在全國各個戰場連續發動大的進攻戰,仗是會越打越大了。關山林在院長室裡悶悶不樂地坐了很久,等回到病房時,烏雲已急得滿世界找了他好一會兒了。烏雲一見他就問他去了哪兒,也不說一聲,也不叫人陪著,害得人到處找。關山林像是沒聽見,上床拉過被子矇頭就睡。到晚上吃飯的時候,關山林吃著吃著突然把筷子甩了,說,不行,我一定得回部隊去!沒有我,這仗他們打不成!烏雲很奇怪,問,打什麼仗?沒有你怎麼了?關山林看她一眼,說,你別問,這事你不懂。關山林也沒胃口吃飯了,披上一件棉大衣就出去了。烏雲見狀,連忙也擱下碗,跟著他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問,你去哪兒?你去哪兒?

關山林開始策劃回部隊的事。

關山林這人是犟牛的性子,一旦拿定主意,上天的事他也做得出來。烏雲見他的架勢,知道他要做什麼,就說,你傷還沒全好,你別給組織上找犯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