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妹就摸不著頭腦了,問道:“我當初還說這樣不好哩!我是想你沒空才專門請假去醫院忙了一個下午,反而落得怨了。”朱懷鏡知道自己失態了,忙解釋說:“我是說龍興大酒店的老闆也很客氣,我們太那個了,面子上不好過。這事也只是聘請的保安人員乾的,而且他們把保安也解僱了,老宋還把那兩個人抓了。我這人就是心軟。”香妹想了想,說:“這事就不好辦了。我叫人把病歷做了,現在又去叫人改過來怎麼行?還說我們反覆無常哩。”他想也是這麼回事,只好說:“那就只有這樣了。”
到辦公室剛打掃完衛生,劉仲夏過來說,處裡開個短會,有幾個事情要說一下。好不容易開完了會,朱懷鏡第一個離開了會議室。一看手錶,發現這會竟開了兩個多小時。
一坐下,就響起了電話。他的心猛然跳了起來。一接電話,卻是宋達清打來的。他不免有些失望。宋達清說一上班就打了電話,沒人接。他說剛才在開一個緊急會議,才回辦公室。宋達清說昨天沒趕上送他,太對不起了。他說,哪裡哪裡。昨天我本也想桑拿一下的,但我這人就是土,聞不得裡面的香水味,只覺頭昏。出來沒看見你們,也就不打攪了。宋達清再客氣了幾句,兩人就掛了電話。
他不知宋達清會不會知道昨天晚上按摩的事。這種把柄不論讓誰抓在手裡都不是好事。昨晚回家以後,他接通了玉琴的電話,玉琴卻冷冰冰的,似乎剛才發生過的事情只是他一個人的幻覺。後來又想到按摩的事。人在深夜裡思維通常是一種放大思維,恐懼和懊悔就不斷地膨脹,像兩條冰冷的蛇死死纏住他不放。便又想起平日裡對別的女人心猿意馬,覺得自己無比卑劣。自己還時時刻刻以體面人自居,骨子裡卻是衣冠禽獸!這事要是擺到光天化日之下,他將何以為人?因為爬上那女人的身體,他的良心終生不會安寧了……可這麼自責著太難受了,他不得不找個說法來安慰自己。於是他想,如果自己從前對這等明知做不得的醜事還心懷某種邪念的話,那麼,今天膽大包天地做了,發現就那麼回事,無聊透頂。今後就再也不會做這種事了。現在,他獨自坐在辦公室裡,腦子裡須臾不忘的是玉琴。他又掛通了電話。玉琴接了電話:“誰呀?”見是朱懷鏡,玉琴不做聲了。他忙說:“玉琴,你好嗎?你說話呀!”玉琴仍是不做聲。朱懷鏡連聲叫了起來:“你到底怎麼了玉琴……”他還在忙忙地問,玉琴卻放了電話。朱懷鏡仍聽著電話的嗡嗡聲,半天才罷。
朱懷鏡做不成什麼事了,在辦公室來回走動。同事們進來,以為他在考慮什麼重要事情。一會兒,香妹來電話,問四毛的事什麼時候有結果。他心裡正不好受,很想發火,卻萬難忍住了,只說現在很忙,到時候再說吧。他放下電話,仍是來回走動。又想到為四毛的事去做手腳,真是沒意思。自己怎麼這麼俗氣?玉琴要是知道自己是這麼個人,會怎麼看?中午下班,他不想回家,一時又想不起要到哪裡去。心裡只想著玉琴。可顯然這會兒不可冒冒失失地去她那裡。一來真弄不清她是什麼意思,去了怕落個沒趣;二來她這會兒正忙,也沒空招呼他;三來白天去那裡太招眼了,說不定就生出什麼話來。
反正不想回去,只管一個人往外走。外面很冷,他便梗了下脖子抖擻起來。在街上沒頭沒腦地走了一會兒,就想到了李明溪,乾脆去看看。下了公共汽車,就有人力車師傅招攬生意。去美院還有一段岔路,公共車到不了。朱懷鏡是個很自律的人,一直堅持不坐人力車,不讓別人擦皮鞋。他想今後也要把這些教給兒子。朱懷鏡這麼胡亂想著,就到了美院了。美院的林子很好,林間小徑曲直,落葉滿地。有些學生在那裡站著蹲著,捧著畫板寫生。
朱懷鏡見了那棟兩層樓的教師宿舍,上了樓,敲門。好半天,門才慢慢開了。一個被頭散髮的人鼓著眼睛瞪著他,嚇了他一跳。這人卻一齜牙,笑了起來。正是李明溪。
朱懷鏡進門說:“你這裡怎麼越來越像個瘋人院?”抬頭望了望四壁亂七八糟掛的些個字畫。幾副對聯倒寫得落拓:“有興只喝酒,無聊才作畫”、“只寫花鳥魚蟲,不管春夏秋冬”。
朱懷鏡說罷就直勾勾望著李明溪,覺得這人的腦子裡盡是些匪夷所思,非常人能比。
李明溪就問:“你那劉處長叫什麼名字?畫是畫好了,還沒題款呢。”說著就指指牆上的一幅山水。畫面近處一角是極具野韻的茅屋,竹籬環拱,柴靡輕掩。茅屋旁邊是竹林,只露出一隅,卻見新筍數竿,點染春意。又有老桑一枝,嫩葉數片,兩隻肥嘟嘟的蠶爬行其上。而遠處則山淡雲低,彷彿才下過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