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是否她真對他如此失望,以至於當她覺得委屈的時候,沒有先想辦法讓他把話聽進耳朵裡,而是選擇轉身離開?
另外他也想知道,在她用一把火燒去自己的身分背景後,她是用了什麼方式,或者付出了多少代價,才換得今日的地位?
眼前這個她,那雙深沉而平靜的黑色眼眸中,有著一股令人忍不住為之尊敬的堅毅。他不禁發自內心地想要去敬重她。
他想知道,她究竟打算用這新的身分在東陵的朝廷中做些什麼?
她會希望自己被認出來嗎?
在眾人眼中,她是個禍國殃民的奸臣。而他這個人人口中的英雄將軍卻猜不透她真正的心思。
就算再遲鈍的人,也察覺得出衛齊嵐的異狀。項少初醒神過來。「將軍,你為何這樣看著我?」今天的衛齊嵐看他的表情與之前似乎有些不同,像是看出了什麼端倪一般。
衛齊嵐回神過來。「不,沒什麼。我只是」
「只是怎樣?」
猶豫地,他說:「只是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哦,什麼人?」項少初好奇地挑起眉頭。
衛齊嵐一時語塞,竟無法決定該怎麼處理這件事。光是考慮要不要認他、認出自己的妻子,就比在戰場上征戰還要棘手。
而項少初,他回視的雙目炯炯有神,眼波流轉如星。這人身上有著一份連男子也難以匹敵的執著與勇氣。
當下,衛齊嵐瞭解到,這個人已經不可能是他的妻了。他不能認。
在項少初質疑的目光下,衛齊嵐搖搖頭道:「沒什麼,可能是我記錯了。」
「哦?傳言不都說將軍記憶極佳,過目不忘?」項少初正眼凝視著她的丈夫。這麼猶豫不決,不像是他的脾性。他猜想衛齊嵐或許已經認出他的身分。
看著項少初直視不諱的眼神,衛齊嵐不禁想起他的妻子從來沒敢正眼瞧過他。過去,每每他返家時,她總是遠遠地躲著他,彷彿剛自戰場殺人後返家的他是可怕的魔鬼一般。她從不曾主動接近他。
而眼前這玄裳青年,他的目光中沒有絲毫的畏懼。
他們真的會是同一個人嗎?
衛齊嵐掙扎地看著眼前這名據說是君王枕邊人的青年,知道自己終究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他終歸必須確認,而這過程,絕對不會太愉快。
「不知大人今年貴庚?」他勉強問道。
「二十有三。」項少初誠實地說,不覺得有必要隱瞞自己的年歲。
「那我虛長你四歲。」他十三歲時,娶她為妻。當時她九歲。
「少初知道,將軍今年二十有七。」很難忘記他的年歲。畢竟她過去的生命裡,有泰半歲月都在等待這個男人回眸看她一眼。
「那大人可知道,我在十三歲那年娶了一房妻室?」衛齊嵐忍不住再次試探。
項少初噙起唇角。「這就是將軍回絕了先王許婚的原因嗎?很少聽人提起過這件事,我想朝廷中知道將軍已娶妻的人恐怕不多吧。」至今,她仍然不知道,究竟在當年的衛齊嵐心中,「他的妻子」這角色究竟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項大人。」他的年齡跟他的妻子完全符合。
「衛將軍。」他輕聲地回應,不想引起旁人的側目。兩個男人大清早站在城門邊交談已經夠詭異的了。他不是沒聽過有關東陵男風的傳言。
「你說你祖籍晉陽,可否請教你一件事。」
「將軍但問無妨。」項少初凝視著衛齊嵐的表情,將他臉上的每一分掙扎都看進眼底。
衛齊嵐定定地看了項少初好半晌,才謹慎地問:「你可曾聽說過秦瀟君這個名字?」
當那久違的名自他口中說出時,項少初並沒有太訝異。衛齊嵐畢竟不是傻子,遲早他會想起來的。畢竟,一來,他沒有易容;二來,他也不想否認。唯一讓他比較訝異的是,他沒想到他還會記得那個名字,過去在他們幾次短暫的接觸中,他從來沒有喊過她的名。
說來諷刺,這還是他第一次喊出她的名。
「我聽過。」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的,項少初淡淡說出。
是她,不會有錯了。衛齊嵐得雙手握拳,握得死緊,才不會失控地扳住她的肩膀,問她為什麼要燒掉他們的老家,化名逃走。她可知道,依照東陵的律法,只要他指認她是他的妻子,那麼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將不再算數。
項少初這個人也將消失,她會再一次被困在他的身邊。
「那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