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的水面遼闊,舟楫交錯。碼頭位於石樑河的西岸、上林溪的北岸,碼頭給舟船擠得滿滿當當,林縛他們所僱的輕舟好不容易才找了空當擠進去靠岸。碼頭堆場過去是一排青磚黑瓦的店鋪,店鋪街有三四百米長,店鋪背後是鱗次櫛比的屋脊,不曉得藏了多少進院落,石街盡頭延伸出去一條夯土大道,那邊是石樑縣城的方向。
各家店鋪都是開張,早餐店、酒樓、醫館、藥鋪子、金銀鋪子、典當行、茶肆、貨棧、客棧,細細的數過去,竟然百多家。除了眼前的店鋪街外,還能看到有巷子往裡深處延伸,街邊擺滿各式販賣攤子。店鋪街、碼頭前,到處都是四鄉八里早起過來走趕集的人,也有行船商旅或在碼頭上做苦力的挑夫,也有穿紅戴綠的婦女,吆喝聲與馱馬騾驢的叫喚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船家跳上岸繫纜繩,林縛跟過去幫忙,順便將船資結算給他。周普跳上岸看著眼前的繁榮,咂嘴叫道:“這哪裡還是村子?淮上那些個府縣的縣治都沒有這般熱鬧!”跳上碼頭,才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拍著自己的嘴巴,說道,“不能再提淮上了,也要對林兄弟改口喊老爺!”
林縛結算過船資走過來,笑著說道:“你喊著彆扭,我聽著更彆扭——等會兒要編話跟族人說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看你還是喚我林兄弟,我改口喚你周大哥,這沒什麼不妥的!”
“我看行。”周普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下來,他雖然對林縛甚是服氣,但是張口老爺閉口老爺還真不習慣,也覺得沒必要事事都嚴格按照秦承祖制定的計劃細節來做。
陳恩澤提著包裹也上岸來,也為上林村的繁榮吃驚,他的心思比周普要細多了,壓著聲音在林縛耳邊驚歎:“崇州縣裡的街上也就這麼熱鬧!”
崇州成6歷史不長,今日崇州縣城所在地兩百多年還是灘塗地,土地開墾也不充分,跟海陵、維揚、江寧、平江這些大城比起來,實在算不上繁榮;林縛笑著給周普、陳恩澤介紹起上林村的歷史來:“上林村能如此熱鬧,是有些緣故的……”
林家在東陽府都要算大宗族,林氏宗廟就建在上林村,但是上林村的繁榮要歸功於林家上代的家主林登甫。
林登甫出任江寧工部侍郎時,江東宣撫使司決定花大力氣疏浚石樑河,使與洪澤浦相連的石樑河成為東陽府境內溝通淮水與江水的主要水道。原先的石樑河從石樑縣城外繞過,林登甫藉著在江寧工部任職的便利,在疏浚石樑河時,巧妙的使調直後的石樑河水道經過上村林。
石樑縣仍南北交會之地,舊時因河而興,官市之繁榮,雖遠不能跟江寧城相比,卻是東陽府城所不及的。河道調直之後,石樑縣裡的官市就逐漸沒落下去,上村林的草市(指民間自聚集形成的市集)卻借勢興起。林家又與石樑縣其他幾家大宗族聯合起來,阻止石樑縣在上村林增設巡檢司徵收市稅,草市之市稅就落入以林家為的地方豪族囊中。
周普睜大眼睛,舌頭舔著嘴唇說道:“都說馬賊搶錢厲害,我看這些個土豪比馬賊兇猛多了,只不過他們搶錢不見血罷了!”
“也不是不見血,”林縛說道,“草市興於交道便利之處,沒有城池、官兵保護,常被盜匪侵襲。早年上林村草市也常遇匪患,後來林家與其他幾家聯合出資召募鄉勇護衛鄉里,上林村草市的匪患就基本上杜絕了。上林村的鄉營剿了幾次匪,名聲振動東陽府,不過石樑河沿岸其他幾處草市的匪患卻更加的嚴重了……這也是我們進入東陽府境內之後在其他地方沒有看到有草市的緣故。”
周普咂了半天嘴,實在不知道要如何評價,過了片晌才嘿然笑道:“林兄弟也是林家一份子呢,說起來這些話還真不留情面。”
就算是之前的林縛也對林家也沒有多少感情,林縛笑道:“實事求是,在周大哥面前還有什麼好諱言的?”
周普看著石街盡頭巡邏的一隊鄉勇,看著他們的裝備要比尋常縣上的刀弓手精良多了,又循著林縛手指的方向看見兩艘停在碼頭邊的快漿戰船,習慣性的又想要咂嘴。
這年頭各地都不大太平,鎮軍崩壞,由各府縣所直轄的刀弓手人數有限,很難顧全地域廣闊的鄉野,地方上就募鄉勇以自保,又稱鄉兵。籌辦鄉勇的經費都有民間自籌,名義上歸各府兵馬司統領,實際上都被地方上的鄉豪所控制。
周普這輩子走過的地方也多,見過的鄉兵、鄉勇也多,大多數地方的鄉兵都是忙時耕作、閒時操練,遇匪盜時聚集抵抗或追剿,像上林村這樣設營寨、常備五百鄉兵的鄉營很罕見。周普雖然不擅長經濟,但是養五百多裝備精良、訓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