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衝動,求公公,娘娘肚子裡的……求公公……”
咚,咚,咚……
一聲聲,磕入季黎心底,終於讓她麻木的心有了片刻知覺。
她淡淡掃了一眼額頭滲出鮮血的姚兒,再看了眼手裡黑漆藥中自己蒼白的倒影,最後將目光移到郝公公身上,掀唇一笑:“是不是我喝下這藥,便可出宮?”
“老奴奉命送藥,其他事情老奴無權過問。”郝公公垂首恭敬回答。
“好!”
決斷的一個“好”字,話剛落音,舉手仰面間,藥已下肚,苦麼?不苦!
放下藥碗,季黎拿手帕微微擦去嘴角,挺直腰背,一步步走出寢宮,只留下嚶嚶哭泣的姚兒和擰眉看著藥碗似在沉思的郝公公。
儘管衣著普通,手持鳳印之人,無人敢攔,季黎穿過直琮門,徑直從北宣門出了皇宮,直奔刑場。
多少年,沒再出這宮門?看著來往熱鬧的人群,季黎只覺得恍如隔世,這裡每條小巷,每個攤位,每個角落都有過自己的身影,拉著他說晉言,我要吃蒸米糕,舉著手中的胭脂問,晉言,漂亮不?推著他道,晉言,快點快點,爹又找來了……
季黎閉上乾澀到疼痛的雙眼,三年,三年前,也是在這條街道上,他紅著臉,偎在她耳邊,帶了些許羞澀,些許不安,試探性地輕聲問道:“黎兒,嫁我可好?”
一入宮門深似海,從那以後,他是一國之主,她是一主之後,他不能再隨意出宮,她亦不能隨口便是晉言晉言……
深吸一口氣,過去的事情,多想無益,邁著倉促的步子繼續向前。
天已大亮,前方人潮洶湧,隨著旭日升起,刑場周圍的民眾只多不少,季黎一手搭在肚子上,步子已是有些艱難,無視腹中隱隱作痛,孩子,母后對不起你,護你不住,卻想盡全力護住你的親人們。
“讓開,讓開!”季黎手舉鳳印,沉聲低喝。
人群霎時靜得可聞細針落地之聲,手持鳳印,八月身孕,絕色之姿,再看看跪滿刑場的季府滿門,任誰都能猜到來者身份,紛紛後退,讓出道路。
刑場之上,足足一百八十九號人,皆是季府嫡系親屬,身著白色囚衣,頭髮凌亂骯髒,被束住手腳,齊齊跪在邢臺,為首兩名老者,一男一女,皆是滿面塵霜,男子抬頭看到季黎,只是微微搖頭便再垂首,不看她一眼,身邊的婦人卻突然激動起來,淚水使得臉上汙濁不堪,高聲哭喊著:“黎兒,救孃親……救孃親,黎兒,救你哥哥,不救孃親救你哥哥也行……黎兒……”
季黎乾澀一夜的雙眼此時已是通紅,沉著地穩步走上邢臺,“我要見皇上,否則,今日有我在此,任何人都休想動季府一人!”
她毫不怯懦地看向今日的監斬官,當朝丞相鄭穎,而立之年,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正蹙眉犯難地與自己對視,半晌站起身,繞到桌前,雙腿跪地:“臣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
鄭穎這一跪,刑場官兵侍衛,圍觀群眾,全部跪地大喝:“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
季黎面色愈發慘白,略一揮手,示意眾人起身,她這個皇后,早已有名無實,只是不曾料到他竟那般無情,季氏九族,無一放過,連她腹中胎兒……季黎撫了撫隆起的腹部,苦笑浸染開來,吐出口的話仍舊氣勢不減:“本宮要見皇上!”
鄭穎起身,垂首道:“娘娘恕罪,極兇之地,於皇上聖體不利,還請娘娘儘快離去!”
“本宮說過,有本宮在此,休想動季府任何一人!”腹中絞痛,季黎捏緊了拳頭,疼痛混雜憤怒,這句話顯得尤為咬牙切齒。
“下官失禮了!”鄭穎對季黎再施一禮,站直身子,對著身邊侍衛道:“送娘娘回宮。”
季黎站在原地不肯動,雙腿早已冰冷麻木,熱流順沿而下,就算她肯動,都移動不了半分。心中僅存的一絲希望也被鄭穎戳破,若非他特地囑咐過,鄭穎不可能毫不猶豫遣她回宮。
兩名侍衛對視一眼,一左一右站在季黎身邊,垂首再不敢動。
時間彷彿靜止,空氣都停止流動,空中不時飛過南去的大雁,季黎固執站在刑場,睜著赤紅雙目眼皮都不眨一下,既然無法阻止,那便看著,記住這痛,記住這恨!
“行刑!”一聲高喝,伴隨木牌落地的聲音,劃破靜謐。
銀白大刀高高舉起,折射出的七彩陽光刺痛雙目,鮮血迸射,頭顱落地,季黎清晰地聽到它砸在刑場地板上,“咚”的一聲,一如自己的心跳,咚,咚,咚……
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