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事已經辦了,就沒有改弦更張的道理,紀氏徐徐吐出一口氣來:&ldo;先著人給她換衣裳裝裹,把事兒去報給老爺知道。&rdo;程姨娘死了,幾個孩子都要守孝,她算是有子的妾,除了明潼官哥兒兩個服三個月的細麻衣裳,餘下的都該守上一年,到了澄哥兒,該守杖期,再服素三年。可澄哥兒已經過繼出去了,程姨娘是生母不錯,若按著這個守,底下那些個嫁娶又要怎麼辦,她不自家定主意,她一面叫人撿出素服來,一面催人去報給顏連章知道。這時候多用緞子綢子,又是節年裡頭,不說白了,連青藍等閒都不見的,還不等婆子把庫裡把細麻撿出來,那頭顏連章已經派了人來,說哪有什麼程姨娘,是清心居士,她已經出了家了,不好按著在家的來算,好好傳送出去便算完了。紀氏一怔,她正按著日子算明潼除服的時候,年節裡要拜年,不能穿著素的出去,只家裡過了人要瞞著也不規矩,又再有三個月開春兒就該備起及笄的事來,鄭家也該去請期,除此之外,明湘也得守上一年,這一年跟程家的婚事該走的禮還是得走。她一門心思算這些,不料顏連章竟是這麼答她的,紀氏怔得一會兒,點一點頭:&ldo;知道了。&rdo;竟是一日素都不叫兒女們穿,明潼官哥兒為著程姨娘穿素,紀氏心裡痛不痛快是一回事,到顏連章嘴裡這樣輕描淡寫的過去了,便是又另一種想頭。喜姑姑正把冊子上頭有的麻布白布點出來,剛進門要報個數給紀氏,紀氏已經揮了手:&ldo;著人去辦一付好些的棺木,作個水陸道場。&rdo;清心居士便是把程姨娘完全給抹去了,這事兒是她起的頭,若說她沒想過程姨娘如何,那是假話,可真的到這地步,卻也還是悲涼。才往正房來了,他昨兒先是在外書房,後頭又去了待月院,蘇姨娘乖巧省事,得了他的歡心,年節正是吃孝敬的好時候,他給上官送禮,底下自有富賈給他送來,抬抬手又是許多東西,流水似的進了蘇姨娘房裡。蘇姨娘聽見鑼響就怕是打雷下雨,才出了打架的事,怎麼還敢接這許多東西,顏連章便說賞給明沅了,今兒早上到紀氏這裡有飯,他端了粥碗吩咐一聲:&ldo;我那兒有些個東西,等會兒叫人抬給六丫頭去。&rdo;紀氏應得一聲,也沒心思去管賞了什麼下去,捏著筷子道:&ldo;若要按著居士的規矩來辦喪事,卻得請僧道來。&rdo;顏連章擺一擺手:&ldo;送到觀裡去就是了,破費些銀子自然就辦妥了,給她寄個名點盞燈罷了。&rdo;他說得這一句,見紀氏還不下筷子,伸手給她挾了些醬雞肝:&ldo;正是年節裡頭,總要出去交際,為著她一個還斷了往來不成?大囡要嫁,明湘也要換定帖了,別叫孩子們沾得這晦氣。&rdo;紀氏勉強吃得一口,扯著嘴角笑一笑:&ldo;知道了。&rdo;跟著程姨娘多年的兩個丫頭給重重的賞賜放了回去,小院裡頭的東西全清出來檢點著關進庫裡,一樣樣造了冊,裡頭有間小屋子堆得滿滿的黃紙,婆子翻開來一瞧,是一個又一個的硃砂點兒。程姨娘念得一回經,就在這上頭畫一個點兒,這一屋子的黃紙,她究竟唸了多少經,那婆子一嘆:&ldo;是個苦命的,往生去罷。&rdo;另一個啐她一口:&ldo;當心爛了嘴,她這是給自己積德呢,念這許多經,往後投胎可不投到好人家去了。&rdo;曉得這地方已叫人都翻過一回了,卻還往牆角地fèng裡去看,想著拾些東西,也不算白走這一遭。&ldo;可是她自個兒說要出家的,也是傻了。&rdo;好好的錦衣玉食不過,非得鬧著出家,還當有人留她,哪知道自個兒架起了柴,火星子都點起來了,又怎麼會不把她放到火烤去。&ldo;她要是老實,會比蘇姨娘差?&rdo;一句句說得沒完,叫外頭管事的婆子聽見了,敲敲窗框,這才無人說話了,心裡又想,程家出了這麼個會生養的女兒,卻是半點沒撈著好,如今也不知在哪個鄉下看屋子去了,只怕還不知道女兒已經沒了。真不知道程姨娘沒了的,是澄哥兒,院子裡的姑娘們或多或少都聽到些風聲了,只他一個半點也不知道。明湘明洛兩個哪裡還能管到旁人,明沅卻知道出得這樁事,安姨娘跟張姨娘兩個便不必出府去了,她兩頭寬慰,知道這回兩個人再難和好,明明這樁事誰也沒錯,可明洛卻連提都不肯再提一句明湘了:&ldo;你也別勸我,便為著我姨娘,我也不能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