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胸口那陣噁心才剛壓下去,支起身換了衣裳,萬一真是親舊,也不知道他留不留,到堂上一看,就捂了鼻子,她原來鼻子就靈,這會更是成了狗鼻子了,一點味兒都受不得,跟著她的丫頭連頭油都不許用,見著戚氏差點犯惡心。丫頭扶了她的手給她送茶,戚氏低了頭,看不出面目,明洛也不記得她了,問道:&ldo;你說你識得我家老爺?&rdo;戚氏抖得落葉也似,咬著牙咬出一口鐵鏽味來了,撲倒在堂前,說得那句話,旁個還在想那小山子是誰,明洛一口氣兒差點沒提起來,她瞪了眼兒望著這個女人,戚氏又道:&ldo;我們原來,原來是定過親的。&rdo;私定終身,她說要嫁,陸允武要娶,沒爭過那六鬥穀子三匹布,跟那一對兒薄薄的金鐲子,連陸允武自個兒都不當回事了,卻叫戚氏翻出來說。她原在平康坊裡,日子算不得難過,秦氏心裡再恨她,總還指著她能勾住陸允武,罵上兩句,轉頭又要給她做些吃的哄著她。兩個處著算不得好,可也總不大壞,有吃有穿日子過得便是,她也曾想過,三年孝滿成了他的人,也算對得起陸小七,養大了兒子,往後有個指望。哪知道回了鄉再不一樣,秦氏忍了三年,怎麼還肯忍她,眼看著陸允武連面都不出,越發篤定與她無情,要回了地,送走了人,劈頭蓋臉對她就是一頓打,鞋底抽得耳朵嗡嗡直響,把她關在房裡,不許虎子見她,每日裡給她送上一餐飯。原在平康坊裡還說兒媳婦不守婦道,到了鄉里絕口不提,只說戚氏這些年辛苦cao持生病了,得好好養身子,還對著族裡舊人嘆:&ldo;她苦了這三年,也該享福,這些個還是我來忙才是。&rdo;連陸允武都說是碰上的貴人,還念著家裡給過他幾頓飯食,沒忘了舊時恩義,這事兒本來也瞞不住,到了秦氏嘴裡卻是千恩萬謝,又說要替他燒香唸經,又說要替他修父母的墳,只要家裡來人,她這張嘴必不會停。開啟門還是一付舊時鄉間富裕人家太太的模樣,關上門細藤條兒沒一日不落在戚氏身上,說她心野想男人,說她寡婦守不住,怎麼難聽怎麼罵。戚氏才呆了幾日就呆不下去了,她尋死過一回,曉得這滋味,不敢再死,喉嚨口出不得聲兒,哭得眼睛都腫了。這番逃出來,她就沒想著再回去,一門心思想著要找陸允武,又怕後頭有人追她,一路進得成都府,比原來那回的逃兵禍還更悽慘些。陸允武自大營回來,捉住的匪首怎麼也不肯吐露老巢藏在何處,他親自盯著,連那人老孃孩子都拎了出來,還只不肯說,下頭給他出主意,說定那兩個孩子也是土匪的罪名,他卻下不去手,上頭給他下的令卻是五日之內清剿,正頭疼,回來剛巧撞上這個。明洛一見他進來,一拍桌子:&ldo;備轎子,去六妹妹那兒。&rdo;又叫丫頭抱了虎子,陸允武不明就裡,還是丫頭們說了一聲,他才剛還想說怎麼連個乞丐都能進門了,再定晴一看,不是戚氏又是誰。戚氏見了他,哭得越發傷心,上來就要抱他的腿,陸允武一把拎了她起來:&ldo;你說了甚?&rdo;下邊的丫頭一個個低了頭溜出門去,陸允武隨手指了一個,小丫頭結結巴巴,把定過親的兒說了。陸允武搓了手,紀舜英端了茶,兩個都不知說甚好,隔得會兒采菽了來了,先給陸允武行了禮:&ldo;我們夫人說了,請五姑爺先回。&rdo;明洛這會兒還沒哭完,她哭訴到一半,肚子先餓了,明沅怕她餓著,趕緊叫人上了菜,專給她做了繡球燕窩來,她這一向吃不得葷ròu,湯還罷了,沾上點油腥就要吐,說是燕窩子,實是素的,拿乾絲蝦湯做的,顏色紅黃,形似雪燕,這才叫繡球燕窩。明洛折騰到這會兒早就餓了,乾絲煮的沒有半點豆腥味,費了多少蝦湯雞湯,看著澄清她一氣兒全吃了,飯不肯好好用,點心吃了兩三碟,玫瑰豬油年糕一氣兒吃了兩大塊,咽幾口就要哭一聲。倒成了小孩兒脾氣了,明沅由著她哭,她自家罵得兩聲,明沅就點頭應和,聽她罵了半日,只說陸允武原來有個定了親的,卻沒扯出平康坊來,心裡稍安,得虧著不知道,要是知道養了三年,這會兒還不定鬧成什麼樣。眼看著今天是勸不好了,連虎子都吃了飯,正在園子裡頭玩,只好留下她來,就跟明沅一道睡,她哭了這半晌,躺在c黃上還道:&ldo;我不跟他過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