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翠竹應得一聲是,那邊往裡回報,不一時就過來請他:&ldo;煩請紀大人過船敘一杯水酒。&rdo;又說座中還有旁人,陳李二位不說,還有幾位百戶跟王府的長吏。既有共事的在,照了面不問一聲好總是失禮,先前已經拒了兩回,不好再拒,那邊又說只請一杯水酒,明沅本就有些睏意了,聽見那頭三催四請的便道:&ldo;你去罷,不過一杯水酒。&rdo;說著又懶洋洋的笑:&ldo;頂多也就是香粉窟,還能是虎穴龍潭不成?&rdo;紀舜英安頓好了明沅,那頭搭了板來,幾步一跳,跳上了畫舫,果然叫明沅說著了,掛得水晶簾子,點得琉璃轉燈,朦朧一層輕紗,個奏樂個歌舞,還有個通身雪白的女子裹了紅紗轉圈,頭上cha了一根金絲羽,隨著腳步轉響一串金鈴鐺。紀舜英不敢多看,蜀王小兒子坐正位,手揚一揚,便有舞姬奉酒上來,送到他跟前,他欲用手去接,那舞姬卻嬌笑一聲,轉著手腕自家飲了半杯,把還帶著脂粉香的半杯殘酒遞到紀舜英跟前。蜀王小兒子按著排名叫崇禮,笑著舉一舉杯,帶著七八分醉意:&ldo;紀大人請飲,想來舟中那一位卿卿,不會為這一杯水酒吃乾醋。&rdo;他還當紀舜英是包了那個妓子游船,成都府裡沒聽過哪一個用的是茉莉香,想來書生愛的調調也不同,怕是詩妓一流,倒可尋訪個出色的送他,便是家裡不得去,外頭又有哪個貓兒不偷腥。王府蓄姬三百人,蜀王又是個中老手,他母親原就無出身,不過靠著顏色才能上位,肚皮爭氣生下兒子來,自家知道沒旁的動人處,只好收了一批歌女舞女,把蜀王勾在她那小院之中。前頭事有成了年的兒子打理,王府裡又養了那許多長吏,他到了六十壽數,原來也就享樂一天少一天,就是王妃所出的世子,也不拿這個小弟弟當一回事。想著父親高壽,不定哪天眼一閉就沒了,何苦去當這惡人,哄著他高興,安安穩穩過去便罷,哪知道蜀王竟還能再活二十年。一兩歲的時候這個弟弟與世子不過是個玩意兒,見著了還抱一抱逗一逗的,為著擺出個孝悌模樣來,還常送了吃食玩物給他,可等他長到將要二十,意味又不相同了。世子早早就替幾個弟弟請了封,到最小的這個,是兩年多前蜀地未亂前上的表,這摺子很快就被旁的奏章壓了下去,世子偏偏又死了,蜀王府裡能催一催皇帝的,就只有蜀王一個,而他享了長子這許多年的福氣,這會兒又把現成的給小兒子了。這麼個當玩意兒養起來的兒子,也只有蜀王拿他當寶貝,王府裡跟著世子的,一半戰死了,一半護著嫡長子,蜀王這才動了皇帝的腦筋,聖旨一下,這些人不服,難道還能造反不成?可這個兒子生下來眼孔就只這點大,又自來不曾正經理過事,前十七八年就是享受兩個字兒,連他親孃也沒指望著他能有當親王的一天,不意世子竟死了,眼前掛著個大餡餅,哪個不想咬一口。可他自來精的就是吃喝玩樂,要他說些鬥犬鬥雞之事,他肚裡有百種花樣,要他理農事兵事,他連莊稼地生的甚個模樣都不知道,至多是嘆一句糙麥青青,旁的一概不知。身邊又無幫手,縱有也是這兩年才靠過來的,說是雞鳴狗盜之輩,也還太抬舉了,養的門客靠著嘴皮子功夫吃飯,真要辦事卻件件拿不出來,想到的無非三樣,送錢送官送人。偏偏這三件,前兩樣紀舜英都不缺,也只有在這人上頭動動腦筋了,原是無處下手,聽說他有一個相好的,趕緊湊上去,沒成想,馬屁拍到馬腿上。紀舜英上得船,畫舫也就把小舟扣住了跟在船後,紀舜英原就不想飲那杯殘酒,聽見他作舟中人當作娼婦,道:&ldo;舟中內子,乾醋吃得,溼醋也吃得。&rdo;乾脆轉身就走,倒把餘下這些嗆得一臉尷尬,更尷尬的是這些座上賓,一張口就把皇后族妹歸到了妓子一流,滿座只作不知,無人上前去勸,這會兒也勸不得,拂了誰的面子都不成,紀舜英又在氣頭上,若是上去拉了再嚷什麼來,哪個敢擔。隔著舟船,明沅不曾聽見,到紀舜英跳回舟中,叫人解開繫繩,明沅只當他怎麼也得留下來吃杯酒,除了吃酒,還有勸菜的,簡單說上一二句,不成想他這麼快就回來了,才要問他,就見他滿面怒色,柔氣問道:&ldo;這是怎的了?&rdo;紀舜英一甩臉,小事也成了大事,本來能含混而過的,這下卻過不得了,明沅聽他說了,拿手指頭點著他:&ldo;你卻不是借題發作?&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