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日便是落葵生母的冥誕,落葵整日不停的抄經,要趕在母親冥誕前供奉靈前,杜衡回稟完諸事,見時辰尚早,便取下羊皮燈罩,挑亮了燈芯兒,煮好濃濃的安神湯,拿白瓷小碟盛了淺粉色梅花酥擺在紫檀方桌,才躬身退了出去。
一卷經書擺在手邊,提筆抄下來,筆下的梅花小楷卻都與經文不同,定睛瞧著,竟然滿紙都是“空青”二字,落葵頓時撂下筆,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連連拍了幾下臉頰,再定睛去看,紙上連綿不絕的仍舊是那兩個字,她不禁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兩個字這個名字,像是一直都刻在她的腦中,被文元那張借據這麼一勾,便如同決了堤的水,從心間付諸筆端,從筆端又漫過紙間,這情形已經持續數月了,只要她晚間提筆抄經,開頭寫的必然是這兩個字,寫滿一整夜紙後,才能如常抄經。
望著望著,紙上的字漸漸變成了重影兒,落葵犯了睏倦,捧起雨過天青色薄胎藥碗,將安神湯一飲而盡,踢了繡鞋,裹了被子迷迷濛濛倒在床榻上,她與京墨初遇時尚是炎夏,一日日熱的硬生生將蒲席睡成了火爐子,而如今已是初秋,夜裡又起了風,一陣陣敲上窗欞,撲簌簌如人哭泣,透著寒意。
落葵裹緊了身上幾欲滑落的薄被,低低叨了句,明兒得換床厚被,凍得染了傷寒,可沒人心疼。
“落葵,落葵。”落葵耳畔傳來恍如隔世的低喚,擁著被子怔了一怔,她勉強睜開眼眸,只見屋內空落落的,獨她一人而已,她嘆了口氣,何時又添了個發癔症的毛病。
睡意襲來,她翻了個身剛閉上眼,卻又是一聲聲的低呼傳來。她有些氣惱,懶懶的睜開眼一瞧,唇齒間轉瞬逸出涼氣,自己竟在毫不知情中站到了九重天上,平日裡的高遠碧空,層層浮雲,如今一伸手便撈在了懷中。
她一向想得多,這會兒怕的竟不是摔個粉身碎骨,一閃而過的念頭竟是她的良人還沒遇到自己,若是因她的死而貽誤他終身不娶,或是就此姻緣不幸,那自己豈非害人不淺,若再因這等深重罪孽,阻礙了自己的投胎轉世路,不就更是冤上加冤,成了隔世的竇娥。
如此種種,亂糟糟的落葵越想越怕,怕過之後又覺心中茫然,自己一向貪玩,但在這種莫名之地,她絲毫沒有憑欄遠眺的興致,耳畔又是一聲低喚,抬眼去看,只見不遠處立著一個長身如玉的灰袍男子,笑顏如花的遞給她一隻玉瓶:“你這丫頭,叫了你半天了,你愣什麼呢,給,這裡頭有些好玩意兒,你給他送去。”
“甚麼好玩意兒,要送你送,我不去。”落葵在茫然中脫口而出,心中驚疑,這話聽起來怎麼如此耳熟。
灰袍男子笑嘻嘻的沒個正形兒:“叫你送你就送,左右我又不會害你。”
這一雙似笑非笑桃花眼和稜角分明的薄唇,看上去是全然陌生的,但卻有種令落葵熟悉的溫厚和可依靠感,她蘊著笑意將玉瓶塞到袖中,心裡清楚自己並不知道該把這個東西送去給誰,可兩條腿已經不像是自己的了,只一味的緩緩往前走,往前走。
這分明是一條從未走過的路,走來卻是格外輕車熟路,連長街上的馥郁荷香,也是她聞慣了的,衣裙無聲掠過染了白霜的青磚,終於遠遠的望見一塊高懸的匾額,上頭像是籠了層淡白薄紗,看不清楚究竟寫了什麼。
她有些茫然,這似曾相識的地方,自己好像來過,卻又實實在在的不曾來過,心裡清楚眼前的一切是在夢中,可卯足了勁兒卻醒不過來。
還沒緩過神兒,就聽得一個聲音悠悠傳出:“你與她的婚事也定了,心願也了了,可我看著你怎麼半點笑模樣也沒有,你上回不是說,只要和她成婚,你就是死也沒有遺憾了麼。”
聽到此節,落葵抬眼去看,沒有看見一個人影兒,這才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立在了一扇窗下,那聲音正是從窗縫中緩緩透出,她一笑,平日裡沒有機會偷聽,竟在夢中偷聽了一回。
另一個男子的聲音聽來格外耳熟,他像是心中鬱結不已,長吁了口氣,無盡惆悵:“我也不知是怎麼了,就是覺得悶悶的透不過氣來。”窗上的剪影抬手心口:“覺得虧心。”
另一個剪影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是不是覺得騙了她,對不住她。”
只見那人緩緩撂下杯盞:“只是她與她長的這樣像,我確實再無遺憾了,況且她幾次捨身救我,在九嬰族又迫不得已與我有了肌膚之親,若辜負了她,我虧心,可真的娶了她,我卻也虧心。”
之後,便是死一般的靜謐無聲,落葵在滿心滿腦的茫然中探出一絲清明,這場景似乎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