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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開。

過了二十多日,從文繡坊送來了織繡龍袍用的錦緞繡線及繃架花機等物,側側見到碩大的木機嚇了一跳,並非她以往熟知的式樣。等來人走後,側側在花樓般的木機前呆坐,想起《機婦賦》中所云“纖纖靜女,經之絡之,動搖多容,俯仰生姿”的話,操縱這等龐大的木機須兩人協力挽花織花,一個人無論如何辦不到。

如不用提花機,純以一己之力繡完整件龍袍,所費的人工將超過兩年。側側默默地想,禮法規定守孝三年,實際日子僅二十五月,她要在有限的時日裡完工,將時限縮短在兩年之內。

懷中抱著的龍袍彷彿在嗤笑她的異想天開,光燦流麗的花紋傲慢地閃爍光華。

次日側側上墳歸來,一心想造個新的龍袍樣式。走進門,她的腳步倏地剎住,眼見屋中遍地狼藉,龍袍料子散在四處,縫製的珍珠凌亂滾在角落,錦繡經緯斷絕成了亂麻。她一時間靈魂出竅,足足有半晌不能動彈。

心痛地撿起碎錦,她記起昨夜聽過的貓叫,一聲聲響在心頭,像利剪裁去了她的躊躇滿志。她忽然想到紫顏留下的鴿子,抬頭去看,鳥籠安全地掛在樑上毫無損傷。她略略安心,在手中勉強把兩塊織錦拼貼起來,歪斜的裂縫如一句無情的嘲諷,叫她失去了面對的勇氣。

過了很久,她摸了摸冰涼的臉,勉強想站起,才發覺不知何時起已頹然坐在地上,兩腿痠麻。扶了桌腳緩緩起身,整個人像是失血過多,一個趔趄衝出半步。她急忙站定,腦子裡慢慢開始清醒。

沒有了龍袍的樣衣,她該如何做出一身新衣?

側側呆呆地站著,這種彷徨無措的感覺曾經有過。那是敵人來襲沉香谷之時,倉皇的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唯有紫顏奔前跑後,將災難消弭於無形。他為何遇事能如此鎮定?側側想到這裡,慌亂的心稍安,摸了桌角坐定。

在桌上拼接龍袍的碎屑,依稀現出了綾羅錦繡原有的富麗堂皇。她心頭如潮湧,掠過只鱗片爪的記憶:熠熠生輝的日月星、震懾四海的山、神明睿智的龍……十二章奇彩異紋在眼前鮮活如畫。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爹爹的屋裡,從瑪瑙櫃中取了上乘白絹、狼毫衣紋筆、玻璃石硯及龍香墨,並石青、藤黃、銀硃、漆綠諸顏色,用鎮紙壓好絹素,要將心中的一切畫下。

毫尖點染了鮮妍妙色,龍袍上細如絲髮的紋理被側側重新勾勒。彷彿有什麼在牽引,一絲一縷一針一線,伸手輕撫過的每寸,在她筆下靈巧地重現。

沉香子擅長書畫,側側耳濡目染,自幼修習過一些基本功,雖然愛上女紅後鮮少作畫,丹青功底猶在。這幅龍袍的復原圖說不上酷似真跡,但一板一眼宛如照衣臨摹,剪裁花樣紋絲不差。

夕陽徐徐落下時,側側繪完了大半幅龍袍,想直起身,人已僵如枯枝,稍一動彈就咔咔作響,而腹飢如蛙鳴,發出咕咕的聲音。她連忙拋下筆,胡亂吃了點乾糧,又走回到畫作前端詳。

她忽地憶起沉香子生前說的話,爹爹在劍術、書畫浸淫數十年的功力,最後無不成為易容的附麗,那麼她呢?讓織繡的技藝更高層樓,這手丹青也不能丟下。她不由握緊了拳頭,像是要對爹爹的在天之靈承諾什麼,眼中射出堅毅的光。

點亮了青釉鏤孔燈,她在清瑩的燈下繼續一點一滴繪著龍袍,如金梭流轉,織就霞燦羅衣。如此畫到深夜,不僅沒有神思倦怠,反而越畫越清醒,直如看盡了龍袍織繡者的內心。

月光如水透進屋內,照見側側一顆心晶瑩似冰雪。萬籟俱靜中忽然聽得一聲長嘆,她終於繪就了那件盤領窄袖龍袍。夏夜的天空是那般寧靜遼遠,她勾完最後的一筆,猶如自身也化成了一條七彩的龍,於織金的錦緞雲端裡遨遊。驀然抬頭凝望,娑羅樹鏡裡的她沾滿了嬌紅淡粉、軟綠柔藍的顏料,在幽幽暗夜裡如同誤入人間的精靈,有著滑稽俏皮的模樣。

她呵呵一笑,小心地將畫作收在水晶匣裡,又從案上摸索到姽嫿留下的“初弦”之香,放入印花三足爐裡點燃了,安心地上床睡去。滿室飄蕩著月中桂樹的清香,夢裡,一襲金縷鋪翠的龍袍裹起她的身軀,撩動一簾女兒家的玲瓏心事。

檀心

天初亮,粟耶城籠罩著一層金光,西面的石窟被晴暖的陽光一照,越發現出莊嚴寶相。風從山石的縫隙間呼嘯而過,清亮地發出鳴叫,混合了早起鳥兒的唧喳聲,匯成了天籟之音。

姽嫿羅裙如風,飄然踏波,一轉眼出了房門,將紫顏的屋門拍得震天響。

“懶鬼,快起床,我們要追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