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那天,家宴依著太后的意思開在慈寧宮裡。早些年開牙建府的成年皇子都攜了福晉側福晉並小一輩的皇子皇女齊聚慈寧宮。晏席散後,女眷們便湊成一處閒聊說笑。悠然和宜妃良妃幾個坐在左手不打眼的位置,本來說說笑笑倒也自在。
到了中途,五福晉他塔喇氏來跟宜妃請安,她是員外郎張保之女,是太后親指的婚。她依著宜妃坐了,婆媳倆說些五阿哥平日作為穿戴如何,氣氛極是融洽。接著芳媛也過來了,她本與悠然相熟,坐在榮妃旁邊對著悠然笑笑就悄聲和榮妃說著話。良妃看著坐在惠妃旁高聲說笑的八福晉,眼裡有些隱忍的憂傷。
坐了半刻,太子妃過來跟悠然請安。她與悠然本是同窗,卻口口稱之為“母妃”。寒暄幾句後,太子妃忽然說:“可惜今日實在不巧,側福晉李佳氏今日身體抱恙,未能來跟母妃請安。”悠然心裡疑惑,想起太子的長子次子都是她所生,這李佳氏多年前就封為側福晉,悠然卻從未見過此人,便泛泛答道:“無妨!請她將養些才好。”太子妃微微一笑,說:“媳婦先替她多謝母妃關心了!”太子妃又說:“母妃還未見過太子的長子吧?”悠然搖搖頭,太子妃說:“這個孩子金貴得很,太子親自帶在身邊呢,只是身子弱了些,大名兒都沒取,只得了個小名。”
悠然覺得今日的太子妃有些不同往常,細細看了看她暈紅面容,心道:“原是醉了!”也不在意,想起皇帝還在聽風閣,便招呼同來的兩位側福晉扶了她坐了,起身離去。
南巡(上)
胤祄實在是個可愛的孩子。粉嘟嘟的小臉眉清目秀,穿著一件香色短夾襖,乖乖的坐在小小的軟椅裡,黑亮的眼珠兒骨碌碌的四下裡瞧著,見到來人就笑得呵呵的,眼睛彎得像月牙兒。胤禑胤祿小哥倆趴在旁邊,看著粉雕玉琢的小弟弟,忍不住伸出手指頭小心戳一戳麵糰兒樣的臉頰。兩個都是七八歲的孩子,雖是著意放輕手腳,也許仍是弄痛了小胤祄,只見他眼圈兒一紅,就鼓起腮幫撅起了小嘴,要哭不哭的樣子逗趣得很。
密貴人站在下首聽皇帝說話,眼睛卻一直不離幾個孩子的左右,連皇帝說些什麼都不曾聽見。直到皇帝清咳一聲,一旁的勤貴人陳氏拉拉她的衣角方回過神來,連忙跪下請罪。
皇帝皺著眉頭復又說了一遍:“朕說,下個月南巡時朕要帶上小十八。”密貴人猶豫下跪請道:“臣妾替胤祄謝皇上恩典。只是這個孩子太過年幼,臣妾擔心一路上會給皇上帶來諸多不便,那就是臣妾的罪過了。”皇帝不耐的揮揮手說:“有□嬤嬤照料無甚不妥,就這樣辦吧。”
待皇帝走後,勤貴人一臉豔羨地道:“皇上對十八阿哥可真好,連南巡這樣的大事也要帶著他同行。”密貴人不為所動,只是低低嘆了口氣,瞧見胤祿抱起小胤祄搖搖晃晃地就要往前走,連忙過去摟了。陳氏也跟著嘆息道:“姐姐也是個有福的,皇上愛屋及烏,看在幾個小阿哥的分上,也會常來姐姐這裡走動。可惜我的胤禮不爭氣!”王氏連忙笑道:“妹妹說哪裡話來?十七阿哥這樣乖巧,前些日子貴妃姐姐還誇過呢,說十七阿哥字寫得好書也讀得好。再說咱倆住在一處,哥兒幾個又玩得好,又何必分什麼彼此呢?”
陳氏連忙追問:“貴妃姐姐當真這樣說?”王氏暗暗好笑,面上卻鄭重地說:“自然是真的。咱們都知道貴妃姐姐的學問是皇上都讚的,而且為人最是公正和氣,對孩子們也一視同仁毫無偏袒之心。如今十七阿哥得了她的誇讚,指不定有大出息呢!”陳氏點點頭,開心地說:“那就承姐姐吉言了。”想了想小聲感嘆道:“若她有了孩子作了額娘,就不見得能做到公正無私了!人總會有偏心的,特別是做額孃的,哪能不費盡心思為孩子打算呢?”
密貴人緊緊抱著小十八也不介面,臉上的笑容複雜難辨。
皇帝下了朝後就直去了聽風閣。悠然正在翻揀早些時候寫的字幅,有些是摘錄的字詞,有些是妙手偶得的文句,悠然把這些舊文稿通通收攏乾淨,卻在裡頭尋了一首詩:《詠幽蘭》
婀娜花姿碧葉長,風來難隱谷中香。 不因紉取堪為佩,縱使無人亦自芳。
皇帝不知何時站在身後,見悠然捏著這首詩出神,便笑道:“悠然是在想上次咱們南巡的事嗎?”悠然抿唇一笑說:“都是三十八年的事了,哪裡還記得?”紅暈卻悄悄爬上臉頰。皇帝促狹地笑道:“真的不記得了?要不要我提醒一下,在杭州之時咱們一起去看蘭花的事?”悠然清咳一聲打斷他,轉了話題說:“桂花又開了,舊年藏的桂花酒還有許多,我去盛些來給你。”說完閃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