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浪之間。太閣生前,她便有所自知,那個時候,對於毫無刺激、乏味沉悶的生活的厭倦,已經讓她隱約察覺,自己天性如此。
家康真心為她和秀賴打算,清正和高臺院則合謀把她從大坂城趕出去……這些都讓她興奮不已。她自言自語著,把扶幾挪到面前,靜靜待了片刻,心中念頭千迴百轉:家康為何冷落有樂齋和治長,而讓高臺院和秀賴單獨見面?當時的清正和家康,都是那二人談話的見證人,為何清正說出“最後一次來大坂城”云云?此外,高臺院外甥淺野幸長為何故意羞辱大野治長?
胡思亂想常常讓人陷於不幸。澱夫人倚著扶幾,雙手托腮,冥思苦想,身上漸漸冒出汗來,不是因為天氣熱,而是血肉中的熱融化了理智,黏糊糊的,彷彿要滲出面板。澱夫人頓感不快,全身忽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似看見一條黑蛇從院中石頭下的洞穴裡探出頭來。
“哼!”澱夫人站起身,“我該去見見家康!”
理由甚多——送義直和賴宣回去,去查視方廣寺大佛殿修繕情況,拜謁寺院、神社……“對,我要親眼看看,誰也不用問了!”澱夫人小聲嘟噥著,迅速搖了搖鈴鐺。
此時,奉澱夫人之召而來的織田有樂齋和片桐且元,正穿過走廊急急朝澱夫入住處趕來。
慶祝少君平安歸來的酒席,讓二人的臉一片潮紅,一名侍女引著二人進入夫人室內。
“來了來了。”有樂的樣子很滑稽,搶在侍女之前和澱丈人招呼,“市正啊,咱們在這兒還能再喝上一杯,真是高興啊!”
說著,他抬頭看看澱夫人,“哦,奇怪,夫人臉色不善啊!”
澱夫人立刻回道:“您又想說我病了,是嗎?”
“不不,”有樂裝糊塗,“您有些發熱?”
“不勞您費心。你們聽著,我要進京。”
“您……進京?”片桐且元吃了一驚,“夫人要去看皇宮的盛典?”
“不。我要見大御所。”
“見大御所?那是為何?若有事,我們去就……”
不待市正說完,澱夫人大聲喝住了他:“你們在二條城雖被宴請,但未和少君與高臺院同席,是嗎?”
“是。不過,其中有緣故。”有樂呆呆看著澱夫人。
“那麼高臺院和肥後守說了什麼,你們就不知了?”
市正暗暗看了一眼有樂。有樂嘿嘿笑了兩聲,“夫人是要斥責我們?我們不在場,自然未聽到。不如說些沒法不聽的事吧!”
“舅父大人!請您少說幾句廢話!您都多大年紀了?”
“失禮。不過,這和年紀有何關係?”
“假如……”話一開口,澱夫人又猛然收住。不可操之過急,否則反而壞事,雖然這般想著,她抬高的嗓門卻壓不住了,“假如高臺院和清正先商量好了,趁你們不備脅迫了少君,那如何是好?”
有樂捧腹笑道:“市正,這話有些失禮。高臺院和肥後守脅迫少君……”他神色一變:“夫人,請注意您的話。高臺院乃少君母親,肥後守乃當今對少君最忠心之人!”
片桐且元趕緊打圓場:“若是忱慮此事,夫人大可不必。方才在少君面前說起清正,眾人都感動得淚下。”
“這麼說,你們也看到太閣賜與他的短刀了?”澱夫人撇撇嘴,“那把短刀看來不過爾爾!”
“不,在船上時,少君就看到那把短刀了,當時他突然激切地抓住了清正的手。清正和高臺院合謀脅迫少君這種事怎會發生?夫人問問少君便知。當時大御所甚是高興,高臺院和少君都好久未那般開心……”
有樂抬手打斷了且元:“且等,市正,我想聽聽夫人為何要進京,這才是關鍵啊!”言罷,他又故意謙遜地朝向澱夫人:“方才您說是為了見大御所,才要進京城一趟?”
“晤,我這麼說過。我得親眼看看才能放心。”
“市正,我們說的話不可信啊。我想再仔細問問夫人:您為何覺得不安,要去京城?”
澱夫人一時語塞。她心中非常明白,撇下一干老臣,親自進京,這種事有違先例。
“那……你們是不許?”
“不敢。只是不明您為何不安。你說呢,市正?”有樂此時似認為,必須以舅父的身份責備澱夫人的任性。
“對,請夫人明示!”且元恭謹地垂下頭,儘量不激怒澱夫人。
澱夫人益發辭窮。有樂的剛,且元的柔,似可合二為一,給她嘴裡塞了一團爛泥。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