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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是誰?長安要能想出來就好了,那樣便能立時將女人心中的殺氣驅除。然而,還是不知她到底是誰,“你是……”
良久,女人方道:“您不知我為何要追到這裡?”
這對阿幸來說,乃是意料之外的讓步,也許,可說乃是女人的軟弱——一旦發現對方真認不出自己,就立刻變得憂慮不安。倘若在長安心中,她竟和那些幾個錢便能買到的女人一樣,那她該如何是好?
“大人根本就不擔心我。您前面有個大陷阱,可還渾然不知,我才特意追來……”
啊?長安心中大驚。特意追來……這話終於吹散了陰霾。他笑了,“我怎會不知!我早就知是你了。”說罷,他偷偷看了看對方的反應。
“大人您什麼都不知!”阿幸的語氣變得異常強硬,“您不知世人全都盯著您!您就知自己尋開心,整天吃喝玩樂!”
“……”
“您知道索德羅懷著何樣的野心到江戶?您知伊達大人為何把愛女嫁給上總介大人?您對伊達的野心真的毫無察覺?”
長安已經不需再琢磨了。阿幸就是阿幸!但,她為何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大人,您不知,現在南蠻人和紅毛人正在為了各自的利益,爭得你死我活。紅毛人特意把三浦按針安插在大御所身邊,欲把南蠻人從日本趕將出去;南蠻人為了阻止紅毛人,把日本變成自己的天下,也正在拼俞想辦法。您看看大坂城裡,新受封的都是信奉洋教的大名。那些人一旦發現大御所站在紅毛人一邊,必會包圍江戶,不利德川。”
“……”
“不,只是這樣,他們也還鬥不過江戶。所以,除了信奉洋教的大名,他們還拉攏伊達大人,還有您……”
長安不由屏住了呼吸。他對此一無所知,阿幸又是從何處聽來這些的?
阿幸看長安不做聲,說得愈起勁:“現在南蠻眼裡,一是大坂城主,二是伊達大人,不,也許是加賀大人——那個一直和高山右近、內藤(小西)如安走得頗近的前田利長,怕老早以前就已支援南蠻。再就是大人您。即使大御所不站在紅毛人一邊,他畢竟年事已高,故拉攏當今將軍的兄弟、伊達大人的女婿上總介大人,就更能保證一統天下。而那位上總介大人的家老,恰恰是手握大權的大人您。您現在不僅是影響時局的關鍵,甚至是影響南蠻和紅毛諸國的關鍵。這樣一個人,還什麼都不知,一味在此飲酒作樂!若伊達大人宣佈頂替了您的位置,那時如何是好?”
長安身子越來越僵,不只是因為清晨的寒冷,他也許已被推到了風暴的中心,而這風暴遠遠超出他的想象。大坂的豐臣秀賴,伊達、前田兩個實力強大的大名,再加上一直對德川心懷不軌的毛利、島津,若再加上將軍的兄弟,天下會怎樣?他不由緊緊閉上眼睛。
阿幸的話並不完全正確,也有臆斷。比如她說英吉利和尼德蘭特意把三浦按針送到家康身邊,就純屬臆測。按針乘坐的船乃是無意中漂到豐後岸邊的,而伊達氏與家康六男忠輝的結緣亦並非刻意。另,家康想和伊達政宗聯手,政宗本也有此打算,但是他招忠輝為女婿確實在先,倒並非因為有謀叛之心。
儘管如此,阿幸話裡還是包含了不可忽視的事實。索德羅想把三浦按針和家康分開,才特意到江戶,乃不可反駁的事實。最明白索德羅心思的乃是伊達政宗,亦是事實。萬一南蠻和家康敞開胸懷,握手言歡,日本必被捲入新舊兩教爭奪天下的風浪中,甚至可能一分為二。德川治下,心懷不滿的外樣大名遠遠多於阿幸所估,若他們和海外勢力聯手,舉大坂城主秀賴為盟主,必能形成足以和幕府對抗的強大勢力。如此,大久保長安作為松平忠輝的家老,負責支配天下黃金,他如何選擇,必成為決定新舊兩種勢力勝負的關鍵。
長安心中僵住,身子卻發起抖來。
“大人,”阿幸還要繼續傾述自己的怨怒和感慨,“大人,您正手握天下之匙,讓天下大亂還是萬世太平,只在一念之間。大人若是清醒,就能讓天下太平;您若繼續這般糊塗度日,早晚會被伊達逼得走投無路!”
“等等,阿幸!”長安終於開口,“你說的話,有一半我未聽明白。陸奧守為何要把我逼得走投無路?”
“您怎能想不到?大久保長安擁戴上總介大人,站在大坂一邊,若世人這般說,您如何理會?”
似有一根大釘子插入胸口,長安猛地一驚。伊達政宗真可能這麼幹,先製造謠言,再察世人反應。政宗對這種事一向得心應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