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高文明。”
我笑了笑;說:“高文明;這個名字倒起得不壞。十三兵團有幾大處?”
“六大處。”
“你把六大處處長的名字寫出來吧!”
想不到這麼一個問題就難倒了他。他到口袋裡掏筆;一伸手;就露出了一段雪白的胳膊;手腕上戴著一隻高等游泳表。掏了半天;掏出來的是一包美國香菸;再掏;又是一包美國香菸;再掏;掏出來的是一包牛肉乾;再掏;又是一包牛肉乾。最後;才掏出一支派克筆。
但是;只寫了幾個字就寫不下去了。手在發抖。
“寫啊!”我說;“難道你們一起的幾個處長的名字都不知道嗎?”
“我知道!我知道!”他說著;又在紙上寫。可是;好半天;還是在描著原來的那幾個字:軍需處長高文明。
我說:“你老老實實說你是幹什麼的就對了;不必顧慮。我們的俘虜政策是寬大的;只要放下了武器;不論大官小官;一律優待;除了戰犯杜聿明以外。”好半天;他一聲不吭。
我又說:“蔣介石是失敗了;黃百韜被打死;黃維兵團也被殲滅了。黃維想逃走;可是沒逃成;也被活捉了。想混是混不過去的。”
他一聽見黃維的名字;立刻怔了一下;問:“黃維在哪裡?”
“你可以見到他的;兩三天內就可以見到。”
“軍需處長”要求休息一下。
站在一旁的一位解放軍幹部對自稱是《徐州日報》記者的副官尹東生說:“你是安徽人;去找你的老鄉去。”然後;將“軍需處長”和自稱是汽車司機的兵單獨帶走了。杜聿明後來回憶;他們被帶過第十三兵團的俘虜群;見到那裡面有許多部下;他“既慚愧又惱火”;慚愧的是覺得對不起部下;惱火的是感到解放軍已懷疑他了——“我們到一間磨房裡休息;解放軍監視得很嚴。這時;‘戰犯’這個名稱一直纏繞著我。張國印(杜聿明的司機)見我心神不定;就多次勸我夜間逃跑。我自己覺得腰腿疼痛;行動艱難;逃出去走不動會死;被解放軍發現也會死;與其被處死;不如先自殺;還可以做蔣介石的忠臣。一剎那間執拗得彷彿死神來臨;見警衛人員剛離開屋;就順手拿起一塊小石頭在腦袋上亂打;一時打得頭破血流;不省人事。所幸解放軍及時發現;將我抬到衛生處搶救;不久即清醒過來;好像做了一場噩夢。”
第二天;陳茂輝主任又來了;問:“你叫什麼名字?”
“軍需處長”不耐煩地說:“你們已經知道了;何必再問呢?”
華東野戰軍四縱將敵“軍需處長”押送到野戰軍總部的時候;得到收條一張:
收到
戰犯杜聿明一名
此據
十一日十時
參四科(蓋章)
參四科;華東野戰軍司令部參謀處第四科;負責收容國民黨軍重要戰俘。
新中國成立後;杜聿明作為重要戰犯被關押。
一九五七年;他的女婿楊振寧博士獲得諾貝爾獎;周恩來總理託人前往美國祝賀;並帶去了杜聿明給女兒女婿的一封信:“親愛的寧婿;我祝賀你獲得諾貝爾獎金;這是中華民族的光榮。”兩年後的十二月四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一九五九年赦字第一號通知書下達;五十五歲的杜聿明被特赦。一九六一年;他被任命為全國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文史專員。一九六三年;杜聿明的夫人曹秀清離開美國回國與丈夫團聚。一九八一年五月;杜聿明病重入協和醫院;女兒杜致禮從美國回到北京;當她抱住病床上的父親時;已經昏迷多日的杜聿明竟然熱淚長流。七日;杜聿明逝於北京;享年七十七歲。
李彌是個謎。
從陳莊第五軍軍部出來之後;李彌憑藉指北針找到了第九軍三師師部。他給還堅守在周樓村陣地上九團團長甫青雲打電話;詢問“是否能守得住”;甫團長說可以;於是李彌決定去九團;“免得被亂槍打死”。跑到九團團部後;李彌對三師師長周藩說:“南京老頭子他們正在想和平停戰;快有結果了。只要你們能守幾天;就有希望放你出去。”周藩說:“沒吃沒喝;怎麼能守得住?等南京談判;那不就餓死了!”凌晨的時候;周樓陣地遭到猛攻;解放軍官兵衝進來三十多人;但在守軍的抵抗下全部陣亡在陣地前沿。李彌說:“很好;就這樣守!”但是;華東野戰軍對周樓村的炮擊開始了;炮兵營長被炸掉一隻手;村後陣地上的幾百名官兵被打散。周藩決定投降。李彌同意“可以寫個條子送出去”;以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