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冷靜,已經舉不勝舉了,過往那些,我都可以不在意,可是這一次,他怎麼還可以這麼冷靜?
也像是想到了過往,他霍然起身,他一身明黃龍袍,我身上著的是明日和親的嫁衣,今晚御禮姑姑讓我試穿時,穿著那顏色,冒著大雨,我就過來了,在明黃色映襯下的大紅色……從來沒像這一刻這般覺得這兩樣色澤挨在一起這麼不協調這麼難看,那樣猩紅……他眼中分明閃過了刺痛。
“君臨羿,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君臨羿,你敢說你不愛我麼,你敢說麼……”
……
“你走。”他終於聽得不耐,轉向寢殿陰影處,挺拔的身體像座雕像,冰冷地宣誓著沒有感情的諭旨:“朕依照你姐的遺願照顧你,如今你已到適嫁年齡,藩王燕項離是你的夫婿,你是屬於他的。你走,別再來煩朕!”
因為姐,在我的面前,他從不自稱“朕”;這一刻,顯然是以齊國帝王的身份在與我說話。
或許當初,你是因為姐的遺言才照護我的,後來……後來兩三年那麼漫長的歲月,還是隻以為姐麼?
大雨滂沱,閃電雷鳴,我終於絕望地跑走了。
終究是女子,說出那麼一番表白的話已經是極限,遭他拒情,遭喜歡的人嚴詞拒絕,何況他又拉下臉,我哪裡還有臉再待下去?哪裡再想和他在一個屋簷下待下去?
剛跑出寢殿置身雨地,就是一個響雷震著天地,跨出一步,好像天都要塌下來。他似乎想起這暴風雨天氣,出了寢殿,我也不回頭去看他,徑自往外面跑著。
甘泉宮他這帝王的寢宮那麼大,閃電雷鳴,又有滂沱大雨,天地一會兒明亮如白日,一會兒又黑得像鍋底,終是在伸手不見五指雨地溼滑的境況下摔倒在了雨地上。雨地已經形成了淺淺的水窪,摔得吃痛,心裡也難過,再不想起來,就趴在雨地裡哭著。想哭又哭不出聲音的那種痛苦,只是眼淚流個不停,但這樣的雨天,哪裡分辨得出哪是雨水哪是淚水。好在這時刻是深夜,而這樣暴風雨的夜晚外面連個行走的宮人都沒有,不然平白讓這狼狽不堪的樣子暴露在別人的眼裡。那時只怕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悲痛中近處似有楊蓮婷倉皇而熟悉的聲音:“侯爺今晚約見客人分不得身,皇宮外少主正在往裡闖,你們都過去皇宮外牆外支援龍虎衛,拿下少主,不能讓他闖進來!壞了侯爺的事,你們可都擔待著!”
“是!”
“你們過去東門,你們去南門,你們,你們……都統統過去!”
“是!”
“唉……下手輕點,眼睛瞧仔細點,可別傷到少主啊!……啊啊,王爺……”楊蓮婷話鋒一轉,叫道:“王爺,這暴風雨大晚上的,您怎麼在這啊?”
“呵呵!”蕭溶意古怪地笑著,“……楊——蓮——婷——?呵呵!”蕭溶意咬的又是重音啊。“楊蓮婷,你不侍候皇上,在這給擎天侯瞎指揮什麼啊?哈哈,少主?怎麼叫軒少為‘少主’?你又不是擎天侯的奴才……難道,難道……呵呵,你是擎天侯的人?嗯?”
“哎呦,王爺,您聽錯了。您喝醉了,你看看您醉成什麼樣子了。”
原來蕭溶意是喝醉了,難怪話說得那麼古怪,笑得也古怪。
“我沒……沒醉!你是楊——蓮——婷,我還認……認得啊!我就是聽到你叫少主了!還有,還有……”蕭溶意似打了個酒嗝,然後神秘兮兮地笑著,“我告訴你哦,今晚……今晚十一月十四,是,是明月的生日!她十六歲的生日!去年這個時候,我回梁國,汝陽王府……還是好好的,父王,母后,大哥,三弟,還有……明月,他們都是好好的,今年他們都死了,連明月也不好,被南宮絕……為什麼要留我一個人好好地活著,為什麼啊……”
見蕭溶意的聲音激憤起來,楊蓮婷焦頭爛額道:“王爺,王爺,您醉得不淺啊,奴才扶你回去……”
“為什麼我要活著啊,我今晚從楚清王府走到皇宮,又從皇宮走到楚清王府,我走了兩個來回了,就想被雷劈死,怎麼都不劈死我啊!……咳咳,我不能死,我還要想辦法報仇雪恨,還不能死……我回去了……”
楊蓮婷道:“這麼晚了,王爺回哪啊,就在這附近哪個寢殿裡歇一歇吧。”
“我要出宮!哦?軒少是不是要往皇宮裡闖,哈哈……我去給軒少加油,軒少很有意思……”
“哎呦,王爺!出宮不是這個方向。”
“這不是紫霞宮嗎?出宮的門不是在那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