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遞給我,緩緩地說道:“今晚算是為你餞行了。”
我伸手接過,道:“多謝太子。”說完後一仰而盡。
他默默地看著我,直到我放下了杯子才舉起自己的,喝完後便立即滿上了兩隻杯子,我菜還沒來得及吃一口,他就又舉起了杯子道:“這杯祝你一路平安。”
我不語,舉杯再飲。
杯裡很快又被斟滿,細頸寬口的碧玉杯在燈光下泛著熒熒綠光,映得裡面的醇酒波光粼粼。
“第三杯祝你早日歸朝。”他緊接著又說道。
我瞥了他一眼,正好看見他仰頭乾杯的姿勢,圓潤修長的頸子上喉結高高地突起。
我只好也跟著幹了,心裡卻隱隱冒出了憤懣,他說這麼多幹嘛,當初要不是他賣力向皇上推薦我南下,我能攬下這差事嗎?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我並不打算和他細究,畢竟我也有責任在裡面,不過他突如其來的餞行祝酒行為卻讓我有點惱火,非但沒有寬到我心,反而讓我放大了他的可惡。
見他又準備往我杯裡斟酒,我頗不耐煩地道:“一杯一杯地喝太麻煩了,直接用壺吧。”
說完後不等他反應,我便提起一個紫金酒壺道:“這壺算我敬你的,恭祝你榮登太子之位。”
他定定地看著我,黑眸裡異色翻湧,半晌才恢復平靜,瞳仁裡彷彿快滴出墨來,眉睫之上輾轉出若有似無的惆悵,夜晚的寂寥彷彿突然間全數落進了他的眼底。
我被空氣裡的凝滯堵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口舌無比干燥。摁住壺蓋,我咕嚕咕嚕地喝完了手裡一整壺酒,這還是我幾十年來第一次一口氣喝光大概半斤白酒。熱辣辣的液體落到小腹裡,如火燒火燎,不一會,一股勁道猛烈地竄上腦門,血液隨之上湧,翻江倒海,五內俱焚,燒得我神志微微有些恍惚。
我抬眼向對面看去,正好望見他喝下壺裡的最後一口。
“你總是那麼出人意料。”他噌地放下手中的紫金螭首,聲音低沉渾厚,眼睛裡浮光掠影、異彩連連。
我默然不語,拾起銀箸正準備夾菜,面前卻移過來一碗白芨燕窩羹。
“一口氣喝了那麼多,最好先吃點羹暖胃。”耳邊傳來一道低啞的聲音。
我抬頭橫眼:“不勞太子操心。”
“這還有菊花茶。”他彷彿沒聽見我的話,仍舊熱絡地為我張羅著。
我也懶得開口了,埋著頭自顧自地吃了起來,一陣“搶攻”後,肚子總算感到不空了,停筷時才察覺對面的人一下也沒動筷,只是不停地往嘴裡灌酒。
我當然不會去關心他為什麼不吃東西,伸了伸懶腰,我從懷裡掏出錦帕抹嘴。
“多謝太子這桌豐盛的酒菜,時間不早了,我先告退了。”說完後我站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他叫住我,突然走過來抓住了我的左手。
你想做什麼?我用眼神詢問他。
他沒答話,只是拉高了我的手,從腰間解下了那塊紫色玉佩放到我的掌心。
“這塊玉後面刻著‘如朕親臨’,蘭朝在鳳國有幾處暗樁,你此次南下我會派遣四名大內高手扮成下人跟著你,他們中有一人知道那些暗樁所在,但只有這塊玉才能調遣暗樁,也許你會用得著它。”
他徐徐解釋著,抓住我手掌的那隻大手卻一直沒有放開,我一抽手卻被他抓得更緊。我惱火地瞪著他,示意他趕快鬆手。
他怔怔地望著我,神色有些恍惚,掌心裡的高溫燙得我手心微汗。
“芯兒……”他突然喃喃低語,眼睛裡一片迷濛,仿若黑夜裡的大海。
我聽了後勃然大怒,狠命地甩開他的五指,不屑地說道:“你亂喊什麼呢,君凰越已經死了。”
“為什麼你這麼決絕,甚至不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就嫁給他了?”他衝我低吼,白皙透明的臉上一片通紅。
“人都死了,還需要什麼解釋?”我漠然地看著他。
“你這是在逃避過往。”他在我耳邊大吼。
“你我均是俗世煙火,既不能成畫,也不能入詩,更看不破那一花一世界、一砂一極樂,所以,你還是等君凰越復活時再來解釋吧。”我說得很平靜。
他緊抿著薄唇回瞪我,眼底爬滿了血絲,隱隱流露出滄桑和疲憊,臉上那片緋紅蔓延到了脖子上,淹沒在白色衣襟裡。
明亮的燭火把我倆相望無言的身影照在了牆壁上,拉成兩個大大的側影。半開的窗戶外,風聲蕭蕭,淅淅瀝瀝地下起了綿綿秋雨,澆溼了滿地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