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預料,胡十娭毑像個睜眼瞎,對她地動作視若無睹,徑直走到她面前,扶著柺杖重重跪下,胡劉氏驚得差點失聲大叫,連忙扶住她,話未出口,已然泣不成聲。
胡十娭毑滿臉肅然,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媳婦,你千萬不要想不開,要死,也是我這個老東西!這一次我真的錯了,就是死一百一千次也不為過,我要臉不要命,害得你們吃苦受累,連命都捏在別人手裡,我該死!你先放開,聽我講句心裡話,我這輩子最對不住的人就是你,我曉得,你從小身體很好,是硬生生被胡家拖垮的。你從來沒有半句怨言,但是我不能不記得,要不記這些,我就是畜生不如。我沒什麼好說的,今天,我胡十娭毑在這裡給你磕三個頭,立個誓,下輩子,我給你做牛做馬,償還你的恩德!”
胡劉氏一口咬住衣領上的盤扣,執意不鬆手,胡十娭毑抄起剪刀對準自己喉頭,胡劉氏驚叫一聲,終於放開,胡十娭毑跪正了些許,整理好衣服,恭恭敬敬磕了兩個頭,磕到第三個,胡劉氏如夢初醒,撲通跪下來,低吼道:“姆媽,您這是折我的壽啊!我怎麼敢當,怎麼敢當……”
胡十娭毑用力推開她,猶如完成一個莊重地儀式,將三個頭磕完,扶著柺杖艱難地起身,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將剪刀量衣尺通通收走,又如來時一般,一步步走出門,對著滿院子的閒人咧嘴一笑,笑得鬼氣森森。
毛坨張開雙臂,抱住胡長寧氣得顫抖的身體,兩人四目相對,毛坨滿臉不合年紀的凝重,朝他用力搖頭,胡長寧輕輕點頭,將他拉到床榻坐下,附耳道:“交給你一個任務,你先想辦法跟秀秀一起回去,讓你大伯想想辦法,就說姓陳那畜生佔我家佔定了,連蘇醫生都鬥不過他,要大伯打點一下關係,看能不能趕走他。這個畜生肯定眼紅我們家房子好久了,我偏生不讓他如願!”
胡長寧惡狠狠地揮著手,彷彿這樣就能把那畜生趕走,毛坨很想提醒他一個事實,姓陳的不單隻眼紅房子,連人也要。話到嘴邊,看到那不到兩天就突出的顴骨和深深凹陷地眼窩,毛坨把心一橫,用力嚥了下去。
第一章 **三十三年八月十ri(2)
庫房裡滿得不像話,根本不像戰亂物資匱乏時期,而且什麼罈罈罐罐都滿滿當當,各種肉和菜一樣不少,如同薛君山和湘君剛結婚搬進公館那陣。那時雖然大家心頭都有疙瘩,看到這些,都算鬆了口氣,薛君山手段下作,待胡家倒是沒話說,全家老少的事情都上了心去做。
秀秀轉了一圈,手上空空如也出來,這些東西太髒,胡家要付出的代價太大,她哪裡敢吃。
胡十娭毑迎面而來,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輕聲道:“別管那麼多,這兩天大家都沒吃什麼,熬點雞粥,炒兩個小菜。”
“大虎,去買只雞,要大一點的!”在轉角偷聽的老王如得到聖諭,一路嚷嚷而去,胡十娭毑和秀秀目光交會,又同時撇開臉,胡十娭毑鑽進廚房拾掇,秀秀看著自己手掌的繭子發了好大一會愣,幽幽長嘆。
毛坨換了身紮實的青布衣服,一路叫餓,引得大家鬨笑連連,想當然爾,並沒有真正起身張羅。毛坨在後院找到秀秀,不等他開口,秀秀連連搖頭,包了幾個油餅塞到他懷裡。毛坨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秀秀狡黠一笑,趁左右無人,將他推到水缸邊,一腳朝水缸後的牆壁踹去,踹出一個狗洞大小的門,壓低聲音道:“想辦法去八角亭找到蘇醫生!”
毛坨毫不遲疑,迅速往外鑽,頗為艱難地鑽了出去。
把門封好。秀秀回到廚房,和胡十娭毑再次目光交會,釋然而笑,胡十娭毑點點頭,欲言又止,開始淘米煮粥。
秀秀轉身就走,扶著門站了三秒。怔怔道:“娭毑,不用擔心我。我不會連湘水也不如。”
她的聲音無比溫柔,卻有說不出地堅定,還帶著隱隱的狠厲,哪裡像一個雙十年華的少女。
咣噹一聲,胡十娭毑的水瓢落了地,秀秀心頭一顫,卻沒有回頭。
老王提著雞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熟人。比起前幾年,小陳真是一臉的春風得意,頭髮梳得油光發亮,身體發福了一些,不過從臉上看不怎麼出來,肉都在肚子上屯著。顯然,他以這個微微凸起的肚子為傲,時不時要摸上兩把。
他一進門。請的護院和兩個幫傭才算有了幹勁,兩個幫傭搶著去接雞,男人則搬椅子搬小桌,端茶送水,忙得不亦樂乎。
小陳給兩人一人扔了包香菸,大喇喇坐下。下巴一揚,示意兩人報告情況。逼走蘇鐵是他授意,湘雅醫院地醫護人員全部撤走,剩下一個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