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沒有時間去思考前因後果,我聽見他對我說,這十個人的命就在此刻系在你的身上了,是不是覺得很奇妙。
他就像是一個失控的瘋子,歇斯底里地笑,歇斯底里地對著我吼叫,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黔驢技窮的可憐蟲。我看著螢幕上曾經跟我並肩作戰的我的同學,看著一臉鎮定的我的哥哥,我第一次覺得那麼慌亂,甚至手足無措。
耳邊是他無休止的抱怨,控訴,以及對於我的仇視。他捏住我的肩膀,對我說,我給你一次機會,一次你們所有人活命的機會。如果你成功了,你們十一個人毫髮無損,而我死。如果你失敗了,我們就一起死,怎麼樣,聽起來還不錯的,反正無論你是輸是贏,我都會死。
他看起來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任憑我使用何種方式都無法讓他平靜下來。終於,他握緊拳頭,睜著一雙充滿紅血絲的眼睛望著我,跟我玩了一場遊戲。讀秒。
五分鐘,我必須一秒不差的在五分鐘結束後按下按鍵才能解救他們,多一秒或者少一秒都會引起炸彈的爆炸。當時我根本沒有任何質疑的機會和權利,在我聽到嘀聲之後我知道,炸彈啟動了,我必須心無旁騖地度過這五分鐘,我們才有可能安然無恙地離開。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出汗,有沒有發抖,一直到我數到兩分三十三秒的時候,他突然在我耳邊對我說,你看,silver在等你,他在等你。我徹底亂了神智,我開始慌張,並且試圖從後面調整過來已經造成的誤差。那之後,他一直不停地在我耳旁說話,直到,我按下按鍵。”
“傑西,如願以償。”
所以我,和我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會對她產生負面印象,我們會膚淺地想為什麼這個女人那麼討人厭。可是我們不知道一個不會笑不會哭的女人在我們看不見的歲月裡經歷過什麼。我們也不知道每當她用尖銳刻薄的話來掩飾內心的不安製造出自己過得很幸福的假象時她的真實感受。
甚至於我,我曾經以為親眼見著親生弟弟死去已經是人間極悲。比之西綻所經歷的,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堅強的人總是比柔弱的人更讓人憐惜,愛哭的女孩透過眼淚發洩出自己的情緒,不愛哭的女孩只能埋在心裡,種下毒瘤,眼睜睜看著它越變越大。
她總是那麼好強,寧願流血也絕不流淚。
我有多想替她大哭一場,流乾淨所有攜帶著不愉快回憶的眼淚,以此祈求上天還給我一個沒有心魔的路西綻。她那麼好,永遠為別人著想,憑什麼叫她承受超負荷的壓力,被負罪感包圍,難受成這樣。
憑什麼。
我強忍著流淚的衝動,給了她一個堅定的擁抱,卻不說一句話。我知道,或許我的每一句話,在如今的她看來,都是一種變相的可憐。我不否認,我是可憐她,可憐到恨不得用我的今生,來生,往後的每一生狠狠疼愛她。
“最糟糕的事,這件事情之後,我連光明正大地表現出難過的資格都沒有。因為我心裡很清楚,始作俑者就是我。”
十年以來,這個女人一直在以超越我想象的方式堅強地活著。換作是我,我恐怕無法承受十個正值青春年華的男女間接因我而再也看不見清晨的太陽。但最令人痛心的是,一起經歷過同一場事故的人,活下來的永遠比死去的難熬千倍,萬倍。對於他們,不,應該說,對於我們來說,在旁人看來每一個我們過的稀鬆平常的日子,其實都是贖罪。
在負罪感中卑微地生活著的我們,看似倨高孤傲,不食人間煙火,可這無疑更加突顯了我們內心深處潛藏的懦弱罷了。因為太害怕了,太恐懼了,太絕望了,最後只能以這種方式武裝自己。一個人沉溺在永世不得超脫的地獄裡。
“只要我把餘生過得糟糕透頂,她們在九泉之下,或許就能安心地闔上眼睛了。以前的我,總是這麼想。”
傑西已經不能單單用心如蛇蠍來形容,由於他的嫉妒和精神的陰暗面,徹底的毀掉了一個原先會過得很幸福快樂,甚至性格樂天的女孩。
他真的達到了他的目的,他做到了。
如果當時,他用盡辦法讓西綻無法成功地解救受困者,因此他就可以在心理上得到極大的滿足,肯定地告訴自己,看,我仍然是最大的天才。西綻的失敗會讓他有一種解脫感,看見她就像是看到當年的他自己。即便是死,他也再沒有任何的遺憾。可他的毒,就在於,他雖然難逃死劫,卻依然用另一種方式折磨西綻。
把十個人,包括西綻哥哥的命全部系在西綻一個人的身上,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在西綻按下按鈕,火光爆發的那一刻,她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