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在後視鏡中,於直看到一直呆立的高潔,許久未動。夜風很大,她不應該久立,她不應該久立……他將車拐了個彎,終於不用看到她。
下一個路口正是紅燈,他卡著線停了下來,將領帶扯開。他的手機響起來,是衛轍,應該是為了他的突然消失。於直不想說任何話,任由手機鈴聲不止,每一聲都增加了他的煩躁和對自己的厭棄。
在經過下一個路口時,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這回是莫北。他沒有接起電話,但鈴聲鍥而不捨地響著,響到他不耐煩,終於停在再一個紅燈處接了起來。
“這麼晚了,你不用帶孩子?”
莫北溫和笑道:“怎麼口氣這麼差?老衛的電話你也不接,還以為你出什麼事兒了呢。”
“我沒事。”
“你到底怎麼了?”
“真沒事。”
“看起來嫌我囉嗦,那我掛了。”
於直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做爸爸是什麼感覺?”
莫北一愣,才說:“責任,還有愛。”
“你知道你大兒子被他媽媽偷偷生下來養大的時候,是什麼感覺?”於直又問。
莫北笑笑:“我感謝他的媽媽把他教得這麼好,換我未必能做得這麼出色。”
“也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做到。”
莫北說:“於直,我們不能用過去的經驗判斷每個人,這是給自己設障礙。有的時候,相信自己的心,更加簡單明瞭。人生要做減法,不要做加法。”
對面的綠燈亮起來,於直說:“行了,你繼續當奶爸去哄孩子吧。”他將車窗開下來,冷風灌入,他想讓自己更冷靜一些,他回到舉辦週年慶典的電影院,關於他另一個世界的事業仍在進行,他可以重新投入,以便冷靜。
於直停好車,重新歸於原處,但就在霓虹燈下,他看到了那對在夜風中相攜擺攤的小夫妻,懷孕的妻子靠在丈夫懷裡,正昏昏欲睡,兩人擁得很緊。
於直走過去,對他們說:“這裡還剩下多少?都賣給我。”
那丈夫好生訝異:“這位先生,這些都是不同型號的手機殼,你都要?”
於直指了指電影院的招牌:“我們公司在裡面搞週年慶,少一批陽光普照獎。”
那丈夫被天下掉下來的大生意砸得喜笑顏開:“多謝多謝!”他歡歡喜喜地叫醒妻子,要一起為於直打包手機殼。
於直見狀制止:“讓你老婆休息吧。”話畢,他親自同那丈夫一起將地上的塑膠布打了個包,帶入劇院。
舞臺上的節目是壓軸大戲,歡笑聲此起彼伏,氣氛轟轟烈烈,註定這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於直重新歸於這一個轟烈的世界裡,清晰地體味著他內心深處的不平靜。
高潔也是煎熬了整整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於直一語道破的,是她這幾個月心內最大的隱憂。她一直僥倖著,卻終究難逃。他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採取什麼樣的行動,是她一直沒能夠真正瞭解和把握的。而他得殺伐決斷,讓她領教得足夠徹底,也足夠驚心動魄。這也正是她在做出生下孩子的決定後步步為營地繼續對付他的原因。
可是,這些抵擋不住真正想要有所行動的於直,她知道,或許也因懷孕後精神變得高度敏感,高潔越想越膽戰心驚,甚至在近半夜時分,還翻身下床,開了電腦查詢她全部的銀行賬戶,考慮其他的選擇,她可以選擇回臺灣,或者去英國。
她的孩子也許感受到她的不安,頭一次在半夜裡懂了,高潔馬上按住肚子,小心撫拍。
“你不要著急,也許是媽媽想多了,你的……爸爸,他不是會……”她不確定了,可是她又確定著。就在幾個小時前,於直說出了威脅的話,可是在幾個月前,於直在她做出了那些鉗制他的行動後,依然貢獻了他的血液拯救了他們的孩子。她繼續撫摸著肚子,“你的爸爸應該不會那樣做,應該不會的。”
她腹中的孩子安靜下來,他不會那樣做,她想。在確定與不確定之間,她又輾轉了很久,一直到接近清晨,才抵不住睡意睡過去,再度醒來時,已近上午十一點。高潔趕緊扶腰下床換好衣服。
清晨來當值的趙阿姨已經為她做了午飯,見它起床便說:“你別急,懷孕的時候貪睡一點示正常的。太累了今天就別去上班了吧。”
高潔連忙搖手:“不行不行。”她抓起昨晚進門因為慌張而放在玄關雜物籃內的手機。手機屏上顯示著好幾個未接來電,均是來自裴霈,她將電話撥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