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等到同意,就朝出口走去。阿克西妮亞馴順地跟著他走出去。
中午,他們回到土屋裡來。第二排的哥薩克們正躺在赤楊樹蔭裡乘涼,一看到他們,都放下手裡的牌,一聲不響,會意地互相擠眉弄眼、竊笑,故意唉聲嘆氣。
阿克西妮亞很輕蔑地撇著嘴,從他們面前走過,一面走,一面整理著頭上揉皺的白繡花頭巾。哥薩克們都一聲不響地看著她從身邊走過去,但是等跟在後面走的司捷潘剛走到哥薩克們跟前,阿尼庫什卡就從躺著的人堆裡站起來,走出幾步。他假裝恭而敬之的樣子,向司捷潘深深地鞠了一躬,大聲嚷道:“恭喜您……開葷啦!”
司捷潘高興地笑了。哥薩克們看見他和妻子一同從樹林子裡回來,這使他高興。
因為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使那些說他們夫妻不和的流言不攻自破……他甚至還很瀟灑地聳了聳肩膀,得意地顯擺著背上還沒有乾的、汗溼的襯衣。
直到這時候,受到鼓舞的哥薩克們才哈哈大笑著,熱鬧地大談特談起來:“弟兄們,這個娘兒們可真夠勁啊!你們看,司喬普卡的襯衣像從水裡撈出來……全都沾在肩腫骨上啦!”
“她已經把他弄得筋疲力盡,渾身冒汗……”
一個年輕小夥子用模糊、讚賞的眼神一直把阿克西妮亞目送到土屋前,失魂落魄地嘟噥道:“全世界上再也找不到這麼漂亮的娘兒們啦,真的!”
阿尼庫什卡不無道理地質問道:“你可曾去找過?”
阿克西妮亞聽到這些下流話,臉色微微發白,想起剛才跟丈夫親熱的事兒,再聽到丈夫同夥的淫穢的說笑,就厭惡地皺起眉頭,走進土屋。司捷潘一眼看透了她的心事,就寬慰說:“克秀莎,你別生這些公馬們的氣。他們這都是因為太寂寞啦。”
“我生誰的氣啊,”阿克西妮亞在自己的麻布口袋裡翻騰著,悶聲回答說,急急忙忙把帶給丈夫的東西都掏了出來。然後,聲音更低地說:“應該生我自個兒的氣,可是,沒有心氣啦……”
他們話不投機。過了十來分鐘,阿克西妮亞站起來。“現在就對他說,我要回維申斯克去,”她心裡想,但是立刻又想起曬乾了的司捷潘的衣服還沒有收進來。
她坐在土屋的門口,縫補了半天丈夫漚爛了的內衣,不斷地抬頭看看漸漸偏西的太陽。
……這天她竟沒有走成。下不了決心。但是第二天早晨,太陽剛一出來,她就準備上路了。司捷潘試著挽留她,央求她再住一天,但是她那麼堅決地拒絕了他的要求,使他死了心,只是在分別的時候,才問道:“你打算在維申斯克住下去嗎?”
“暫時還要住在維申斯克。”
“你是不是可以留在我這兒呢?”
“在這兒我可受不了……這些哥薩克。”
“話是不錯……”司捷潘雖然同意她的說法,但是卻很冷淡地跟她分別了。
颳著強勁的東南風。這是從遠方刮來的風,刮乏了,夜裡風勢減弱了些,但是到清晨,又把裡海以東沙漠上的熱氣吹來,吹倒了左岸河灘地上的青草,吹乾了露水,刮散了晨霧,頓河沿岸的灰白色的山峰籠罩上一層令人氣悶的粉紅色熱氣。
阿克西妮亞脫掉靴子,用左手撩起裙襟(樹林子裡的草上還有露水),輕鬆地走在林中荒蕪的道路上。溼潤的土地涼絲絲的,使她的光腳很舒服,但是旱風卻用到處亂伸的熱嘴唇親吻著她那豐滿的光腿肚和脖頸。
在一片開闊的林間空地上,她在一叢盛開的野薔薇旁坐下來休息。幾隻野鴨在不遠地方的一片還沒有乾涸的池沼裡的蘆葦叢裡啪啪叫著,一隻公鴨正在沙啞地呼喚母鴨。頓河對岸,雖然不是連續地,然而幾乎是不停頓地打著機槍,偶爾還有大炮的轟鳴聲。炮彈在這邊岸上的爆炸聲像回聲一樣轟隆轟隆地響著。
後來,槍炮的射擊聲減弱了,時有時無,一片充滿了神秘聲音的世界展現在阿克西妮亞眼前:背面白色的白蠟樹綠葉和像鐵鑄的、鏤花的橡樹葉子被風吹得哆哆嗦嗦地沙沙作響;從小白楊樹林裡飄來混雜的嗡嗡聲;遠處有一隻布穀鳥正在模糊不清地、傷心地對誰訴說著自己未來的淒涼歲月;一隻從地沼上空飛翔的鳳頭田梟不停地叫著,彷彿是在問:“您是哪家的媳婦兒?您是哪家的媳婦兒!”離阿克西妮亞有兩步遠,一隻灰色的小鳥在喝路邊溝裡的水,它仰著小腦袋,甜蜜地眯縫著眼睛;像落滿塵土的天鵝絨似的黃蜂嗡嗡飛舞;黝黑的野蜜蜂在草地上的花瓣上飛來飛去。它們採下芳香的花粉,並把後肢上的“花粉團”送到蔭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