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之知道叔父所好,當年離開氐盧山時,他那失望又期待的神色一直記在馥之心中。在太行山的時候,她也曾特地向白石散人問起銀瓣杜若。他亦盛讚,說此物有吊命的奇效,倍於人參,隨後又一臉喟嘆,道可惜多被世間方士毀於丹鼎……今年煉丹之風大盛;若不出意外,那銀瓣杜若也剛剛長成,故而,馥之在叔父杳無音信之時立刻就想到了此處。她不知道那&ldo;孟賢&rdo;是誰,不過叔父既為救人而來採藥,必不久留。如今已是十月,叔父必是在羯人到來之前便已離去了……馥之長舒口氣,將駱駝背上的行囊取下,打算稍作整理。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馥之望去,一騎奔了過來,上面的人卻是顧昀,&ldo;你隨溫栩回中原?&rdo;剛到近前,他已經開口。馥之笑了笑:&ldo;正是。&rdo;顧昀頷首,看看她:&ldo;可尋到了你叔父?&rdo;&ldo;未曾。&rdo;馥之道。羯人留下了些城民做力役,她方才曾去找他們詢問。他們說兩三月前確有一個像馥之所描述那樣的人來過氐盧,不過待了幾日便離開了。顧昀沒出聲,看著她,瞳中映著些微的火光。少頃,他轉頭看看不遠處奔過的幾騎人馬,道:&ldo;我在氐盧留千人,戰後還回轉此處,扁鵲仍可隨大軍返回。&rdo;馥之一愣,望著他。思索片刻,卻搖頭:&ldo;不必,我已同溫子談好了價錢,隨他走也是一樣。&rdo;顧昀回過頭來看她,眉間微微皺起。&ldo;將軍可是來問陳扁鵲之事?&rdo;他正要再說,馥之卻開口道。顧昀訝然。只見馥之從袖中拿出一個物件,遞給他:&ldo;將軍持此物至潁川姚氏家宅,交與姚虔家中一名叫趙五的老僕,他自會替將軍把陳扁鵲請來。&rdo;顧昀接過那物件,卻盯著馥之:&ldo;你是潁川姚氏之人?&rdo;&ldo;姚扁鵲!我等在城下宿營!&rdo;這時,遠處傳來一人的叫喊,溫栩的商隊已經重新集合。馥之朝那邊應了一聲,看向顧昀,只笑笑:&ldo;一路承蒙關照,將軍保重。&rdo;說完,向他一禮,牽著駱駝朝城下走去。顧昀看著她的身影在夜色中漸去,仍留在原處。手中觸感溫潤,他低頭看去,只見那是一塊白玉墜,只繫著一根青絲絛,無雕無飾,光潔無暇。號角聲再度傳來,他回過頭去,將白玉塞入懷中,一打馬,直奔向城上。光和三年春,西羯犯境。秋,拜何愷為大將軍,令軍十萬出平陽郡。顧昀為左將軍,夜引精騎二萬出榆塞,越大漠,過氐盧而擊西羯,合大將軍之兵,殺單于石堅,斬諸王三十七人,執王子、相國,捷首虜五萬餘級,俘部眾男女七萬餘,畜無數,西羯遂滅。【卷二】陽春三月的天,青碧澄瑩。暖風悠悠地拂過,涼而不寒。下了兩日的雨,恰遇放晴,大道上多是趕路的人。車馬川流間,風中帶著些微的塵土味道。姚嫣將手掀著車窗細竹簾的一角,回頭看看ru母,見她正歪著頭打瞌睡,放下心來,繼續往外看。路旁,綠樹蔥鬱,鶯歌燕舞;幾株桃李開得正盛,輕紅粉白錯落相疊,恰是一派正好的春景。姚嫣望向那搖曳綠影的背後,重重闕臺遠遠地高聳在極目之處,身姿偉麗,如同掛在天邊。那些高臺所在之處便是京城呢……姚嫣有些發怔,正感嘆,忽然,聽到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來。她側頭望去,只見一大隊人馬從大路上迎面而來,鮮衣華服,前呼後擁,似是些貴族出城踏青。姚嫣稍稍將竹簾放下,再看那些馬上的人,卻是些青年,冠帶儼然,錦衣勁裝,胯下坐騎亦金玉飾身,襯得風姿煥發。其中,有幾騎竟是女子。她們從姚嫣車前路過,身上綾羅繽紛,姿態萬方,帶起一陣撲鼻的香氣。柔風輕拂,薄如蟬翼的羃離下,隱隱可見玉臉紅唇,眸光流轉。&ldo;到了京中,可就處處不一樣了。&rdo;她想起去年父親接到調任尚書的詔令時,阿母摸著她的頭說的話……這時,一騎從面前經過,馬上少年轉過頭來。姚嫣吃驚,趕緊將竹簾放下。馬車轔轔前行,在一處驛館前停下。早有家人等候在這裡,見到姚嫣來到,迎接上前。令她喜出望外的是,她的母親鄭氏竟也在這裡。&ldo;阿母!&rdo;她心中一陣欣喜,如小雀一般上前撲入母親的懷抱。鄭氏笑眯眯地擁著女兒,道:&ldo;一路可累壞了?&rdo;姚嫣搖頭笑笑。鄭氏看著女兒,拉起她的手,笑意盈盈地同她坐到自己的車上。姚嫣將目光四顧,見這車內寬敞,菱錦為幃,都是在潁川家中不曾用過的。外面的車伕驅車緩緩走起,四角的香囊芬芳暗送。